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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汉密尔顿从威士忌上抬起头来。“你来德琼公司已经6个月了,怎么样?喜欢它吗?”
“是的,喜欢。非常喜欢,我很高兴加盟这个公司。”
“你觉得交易这工作怎么样?”
“我很喜欢,我只是希望能干得更好些。有时候,我认为自己已经懂得了这里面的门道,结果却发现全都错了,我怀疑这是否不仅仅全靠运气。”
汉密尔顿朗笑起来。“小伙子,你决不应该这样想,这当然全靠运气,或者说至少每一笔具体的交易是这样。但是,如果你能够把握住自己,看准有利机会才出手交易的话,最终,你一定会脱颖而出,这是基础统计学。”
汉密尔顿看着我的表情又笑了起来。“是的,你是对的,这行当并不那么简单。其中的诀窍是要知道机会什么时候对你有利,这需要多年的经验积累。但是别担心,你的路子是对的。只要坚持不懈,不断地思考一下自己的做法,以及为什么这样做,从错误中吸取教训,最终,你一定会干得很出色的,我们将会合作得很好。”
我希望如此,我觉得激动得心潮澎湃,汉密尔顿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人,我决心不断努力,按照他的教诲去做。
“我记得看见过你赛跑。”汉密尔顿说。
“哦,我不知道你还观看田径比赛。”
“嗯,人人都观看奥运会,连我也不例外。我的确喜欢田径,体育运动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我看过几次你赛跑,但真正记住的是决赛,当时你跑在最前面,电视上有你脸部表情的近镜头,神色坚定,但也很痛苦。我以为你要赢了,但接着那个肯尼亚人和西班牙人超过了你。”
“是爱尔兰人,”我低声咕哝说。
“什么?”
“爱尔兰人,他是爱尔兰人,不是西班牙人,”我说,“一个跑得很快的爱尔兰人。”
汉密尔顿笑了起来。“哦,我非常高兴你现在为我工作了。我想我们共同努力一定能够把德琼公司办得很好。”
“我非常愿意。”我说道,的确非常愿意。
戴比的葬礼在肯特一个小村庄的一个肃穆的教堂墓地举行。我代表公司前去参加。那天天气极好,烈日直晒着送葬者,我身穿西装感到很热,能感觉得到汗流浃背。通往教堂墓地门旁边的一片小灌木林里,一群白嘴鸦在假心假意地呱呱哀叫。与其说乌鸦哀叫破坏了寂静,倒不如说是为之增色。这是一个小小的乡村葬礼上完美无瑕的伴唱。
教区牧师竭尽全力减轻笼罩着葬礼的哀愁气氛,说戴比也许想看到她的送葬者们微笑着为她送行,说我们应该感谢她和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以及诸如此类的话。我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逻辑,而且他的话也未能奏效。任何一个年轻人的早逝都会给人带来撕心裂肺的悲痛,无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这种痛苦。如此热爱生命而又过早被夺去生命的戴比带给人们的也是同样的悲痛。
她的父母都参加了葬礼,戴比的长相特征从他们两人的脸上依稀可见,两位矮小的白发人双双沉浸在悲痛之中。
当我们大家慢慢走回小路时,我发现自己走在一个瘦高个红发姑娘旁边,她穿一双高跟鞋,其中一只鞋跟被卡在路上的铺路石中间了,我弯腰帮她拔出鞋子。
“谢谢你,”她说。“我讨厌这双该死的鞋子。”然后,她环顾一下四周问道:“这些人你都认识?”
“没几个。”我说,“你呢?”
“认识一两个吧,我曾和戴比合住一套公寓,所以我认识她的一些男朋友。”
“一些?”我惊讶地说。“这儿来了几个?”
她朝周围看看。“我认识的只有一、两个。你不是她的男朋友之一吧,对吗?”她说道,眼睛取笑地看着我。
“不,”我厉声说道,有点儿震惊。“我和她是同事。”
“我并无冒犯之意,她通常品味很高。”那姑娘说。“你要路过车站吗?”
“是的。我能捎你一程吗?”
“那我非常感激,顺便告诉你,我叫费利西蒂。”
“我叫保罗。”我们走出墓地来到路上。“这就是我的车。”当我们走到我的那辆小型标致车前时,我对她说道。
我们上了车,朝着三英里外那个最近的车站驶去。
“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戴比会有许多男朋友,”我说,“在我看来,她似乎是追求稳定关系的那种女孩。”
“她并不完全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过,她确实很会自我享受,我们住的房子里一直有各种各样的男人出出进进,其中大部分还不错,但有几个相当令人讨厌。我想有一、两个可能是由于工作关系结识的。”
“我想,不是令人讨厌的那两个吧?”
费利西蒂笑起来了。“不,我想不是的,虽然最近有一个人使她痛苦不堪,我想那人可能与工作有关。”
我不知道这人究竟会是谁,由于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我继续追问下去。
“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她说,“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两年以前,他是个十足的讨厌鬼。”
我没再问下去。“你是怎么认识戴比的?”
“噢,我们俩曾在一家律师事务所——丹尼-克拉克律师事务所做雇员,我仍在那儿干,但如你所知,戴比到别处干大事业去了。既然我们俩都想在伦敦租房子,因此,只要我们愿意的话,合住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咬了一下嘴唇,“我会想念她的。”
“想念她的不只是你一个人,”当我们驶近车站时,我说道。我在车站入口处停住车。
“非常感谢,”她一边钻出汽车,一边说道。“我希望我们能在稍微愉快一点的场合再见面。”说完,她便走进车站消失了。驱车回伦敦的路上,我想象着费利西蒂所描述的戴比与一大串男人睡觉的情景。照她的性格,她似乎不应该是这种人。但是,换句话说,她为什么不能如此?
戴比的交易台看上去仍是老样子,做了半半拉拉工作的碎纸散页撒落其上。黄色的不干胶小纸片上记着她要做的事和需要回电话的人名。翻开的国际债券交易商协会的债券目录反扣在桌上,等着她在翻开的那页把它重新捧起。我倒宁愿它保持整洁,让它看上去像一个生命已经结束而不是中断的人的交易台。
她有一本黑色的大台历,上面印有哈里森兄弟公司的徽记,那是去年的圣诞礼物,我翻阅起来,没发现什么十分令人感兴趣的事,下个星期的约会排得满满的,然后,当7月结束,进入8月后便渐渐稀疏了,9月以后便是一页页空白。
其中一页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与德琼先生的约见,时间是她死后的第二天上午10点30分,奇怪的是戴比怎么会和他约会,我们很少看见他,虽然他偶尔会来与汉密尔顿见见面,但是我在他办公室里唯一见到他的一次是我加入该公司的那一天,尽管他非常友好和善,但却谈不上平易近人。
我开始整理戴比的所有物件,我首先把她的所有私人物品装进一个旧的复印纸盒子里。东西不多,当然没有什么对其他人有价值的物件。一只旧的带镜小粉盒、几双裤袜、3瓶酸奶、一大把塑料调羹、一把裁纸刀,上面刻着她干法律工作期间所参与的一宗交易的名称,几包面巾纸,还有一本翻得很旧的吉利·库珀小说。我本想把它给扔了,但又于心不忍。除了酸奶之外,我把其他所有东西一古脑儿装进纸盒里。我将把它送到戴比的公寓,和她的其他遗物放在一起。
然后,我开始分类整理她的所有文件和卷宗,我把大部分都扔了,但把有一些放到一边,准备交图书室存档。
我清理到一堆招股章程,其中大部分与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各公司发行的债券有关。最上面是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招股章程,就是戴比扔在我交易台上的那份。她曾说过它很可疑,我拿起来飞快翻阅着,我觉得它似乎没什么太奇怪之处,页边空白上有一、两处用铅笔写的很淡的注释,似乎没什么令人惊奇的含意。
我把那份招股章程放在一边,继续整理卷宗。不一会儿,我看到了关于塔希提饭店的信息备忘录,我慢慢地翻阅着,戴比用黄色荧光笔在上面作了一些记号,总共也只有两三段作了记号。这些段落有趣得多,她划出了欧文·派珀的名字,还有提及内华达州赌博管理委员会的那部分,有一段文字特意用黄色荧光笔划出:
“可能的投资者请注意,内华达州赌博管理委员会的政策是,拒绝对被证实有犯罪行为的任何人发放营业执照。在考虑颁发营业执照时,申请者良好的道德品质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凯茜·莱森比在我们会面时曾提及这个政策,证明派用是个有德之士,也许她信错人了,也许戴比发现了什么,表明这与事实相去甚远。
也许这正是她的死因。
我站起来,向窗外放眼西眺伦敦城,我敢肯定戴比不会自杀,我认为虽然有可能是意外,但是我不相信。是有人把她推下河的,几乎可以肯定是我们离船时狠狠恐吓她的那个男人。如果戴比是他杀,必定事出有因,但有人要加害于戴比的确切原因目前尚不得而知。
我复又坐下,继续分类整理文件,一个半小时以后,我刚刚清理完毕,卡伦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
“戴比的信怎么处理。”她问。
我不知道人死后,继续收到邮件的情形会持续多长时间。“我想,交给我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