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或者类似的话就是我在过去提出的理由。如果我有一个自觉的理由,那便是这个理由。可是当我看到一艘悬着红帆的小船往来于一个小岛和海岸之间时,我就想到这个理由还不十分充足。科学在自己的领域中是真实的;它在自己的局限性范围以内是完善的。一个人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数据仿佛是为自己找了一个字谜画而且最后通过说明这些数据怎样和同类的其他数据符合一致而解决了这个谜团。
我们现在对这个过程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明白我们由此得出的结果的质量如何。我们也明白经验的某些侧面是这个过程永远无法接触到的。
不管人们如何长久地再把科学搞下去,由于科学必须先给自己定下界限才能开始,这些界限必定会存在下去。情况仿佛是这样:人们对这个城市和那个城市之间的整个乡下极感兴趣;他们要科学作解答;而得到的答案则是两个城市之间的一条道路。我感到,如果把这当作是真理,把“真理”完全看做是独一无二的理想,那是有点头脑太天真了。
另一方面,如果认为自身局限性范围以内的科学是不真实的,那也是不懂这些字的意义。我知道康斯坦丁对这两句话都会表示同意。不过我们分歧之处是怎样估价这个特定的、有局限性的科学真理。我认为,既然它的性质已经确定,我们就明白了我们的头脑怎样确定它的局限性,因此,我认为,它的价值仅在于应用;一个科学事实并不能使我们明白一切事实的性质;我们在发现一个科学事实之前就知道了它的意义了;它所以重要仅在于它给我们一个新单元,以便于我们控制外部世界。不过当日我同康斯坦丁争论时,他总是把科学事实的价值说得超过它的用途一个几乎带有神秘性质的价值,与其说是把它当作真理,不如说是把它作为知识。
不知怎么的,就仿佛只要我们知道得多了,我们就会得到启示。
也许我这样说对他有失公正;他说了许多话,不过他所说过的没有哪一点能够使我重新接受科学真理具有内在价值的观点。
境费用,虽然这笔费用不一定总是采取纯粹的物质形态。我们还应该把科学的声望和它对道德和政治的影响考虑进去。
⒇⒇一个人也可以由于从科学中得到乐趣而搞科学。
任何一个全心全意地相信科学有用或者相信它是真理的人自然也会从科学中得到乐趣。
例如康斯坦丁从研究中所得到的纯朴乐趣比大多数人从自己爱好的娱乐中所得的乐趣更多;虽然他是我所知道的最有献身精神的科学家,不过却有不少人由于信仰科学而从中得到乐趣。我倒认为,即令人们不过于相信科学的用处,对科学的真理的价值也没有形成任何看法,他们也还是有可能从科学中获得乐趣。许多人喜欢猜谜。科学谜是很不错的,而且还有相当的奖赏。
所以不少人要末根本不去考察科学的功能,对之漠不关心,要末把这些功能视为理所当然,象干法律那一行一样地搞起科学研究工作。他们以此为生,遵从它的规律,从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得到很大乐趣。这是一种十分实在的乐趣。你可以在这些人当中发现几个最有能力的科学家。他们无疑有心醉神迷的时刻,就象我在青年时代发现一个科学真理时一度感到乐趣那样。这些欢乐并不取决于对科学价值的信仰,就象从宗教得到的欢乐并不取决于对上帝的信仰那样。也许信仰更容易使人感到欢乐;不过我却感到不信教者也同样地可以得到欢乐;也许除了圣徒之外,不少人也会感到宗教般的欢乐,只不过他们用不同的名称称呼这种情绪而已。
我想也许最后的这个理由,即朴素的、无批判的乐趣,是最常见的理由,再加上一些有关动机的更加冠冕堂皇的瞎话;因为几乎任何一个由于喜欢科学而搞科学的人,如果问他为什么要搞科学,都会夸耀自己,说是要揭开自然界的秘密。
唔,我得承认这是一个相当好的理由。但是我过去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因为对我来说,我总需要先对成果有信心,才能从中得到乐趣。我过去对人类的错综复杂的事可能由于其本身的缘故而感到兴趣。不过我对科学问题却不是那样,除非它们由于具有比本身更丰富的意义而使我感到重要。
我想:‘它的内容对我毫无价值’。
‘令人奇怪的不在于我现在对它不忠心了;而在于我竟然长期相信它。
‘我想:’我再也不会恢复这种忠诚了。
‘“(第—页)科学在技术上的低下效率科学家所以有可能以接近满意的态度来接受目前科学工作的条件,完全是由于专业化范围极其窄狭的缘故,或者是由于他们采取极彻底的玩世不恭态度的缘故。如果根据我们的第二个衡量标准整个科学知识的极为迅速的发展来判断,就决不可忽略这个制度的低下效率。科学家的大部分工作都浪费了,要末是由于眼前缺乏仪器或助理人员,要末是由于没有同其他工作充分配合,最后,他们的研究成果还有很大可能湮没在一大堆混乱不堪、读不胜读的科学文献中。
糟糕的组织形式
假如我们设法更为周密地考查一下科学作为发现新事物的方法的低下效率,我们就会发现这种情况源出于两个主要缺陷。第一是经费数额完全不足,关于这一点我们早已谈过了;第二是组织上的缺陷。由于组织上的缺陷,连这一点点资金也有很大一部分浪费掉了。科学家可能认为这最后一句话有点近乎大逆不道。
即使真是这样,也不应该公开说出来。
因为科学界目前获得的那一点点钱,也是由于人们相信它卓有成效才得到的。一旦人们怀疑科学家浪费了交给他们的钱,他们连那么多的钱也得不到了。不过这种忽视科学界内部效率低下情况的君子协定,从长远看来是肯定会带来灾难的。不论怎样小心地掩盖这种事情,人们总是会怀疑有这种事情,并且愿意施舍的人和普通公众也会产生隐约的猜疑。对科学来说,由此而造成的损失要比公开的指责厉害得多。同样地,如果有一套详尽的道德规章规定医生们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相互支持,决不承认同业中存在统计学上不可避免的差错,也决不承认同业中有同样不可避免会有的恶棍和笨蛋,那也只能使人们更加不相信正式医务人员而使庸医和江湖骗子得利B.不过更为重要的是应该考虑到:如果没有一个真正有效的内部工作组织,科学家就永远也不可能为自己的一行取得他们认为应得的赏识或者科学事业所急需的更多经费。
造成目前的科研现状的原因是不难找到的。具体科学活动是自发地发展起来的。协调这些活动的组织却没有在事前规划好,而是随着科学本身的发展而扩大,总是比科学活动晚一步。这是人类的各种机构发展的总的状况。不过就科学而言,情况由于特殊因素而变得更加严重了。科学家个人的兴趣各不相同,同时他们的兴趣同行政部门的兴趣也大不相同。科学家们本能地不愿意占用具体工作的时间去处理组织的问题;因而这些事情大多交给少数薪金相当低微的官员以及年龄较大、不再接触当前动向的科学家组成的委员会去处理。
科学研究的低下效率与其说表现在深度上不如说表现在广度上。越是接近科学家个人和他的工作,效率就愈大;调查的范围愈大,效率低下的状况也愈严重。科学的实际发展太快,以致它现在受到了自己过去和现在的丰硕产物的干扰和妨碍。
这主要表现在各种不同的研究工作之间的关系上,而见A。
J。克罗宁的小说《城堡》(Citadel)。
不是表现于工作本身上面。
实验室工作对人才的浪费
但是,即使在具体工作中,也在很大程度上由于虚假的节约而造成相当大的浪费。由于设备不良和缺少足够的实验室助手和机械师,许多科学家不得不把大量时间浪费在机械性和常想性工作上。他们不一定对这种工作十分熟练,而且这无论如何是会妨碍他们的正当工作的。在这里,人们可以不无理由地提出异议说,这有时是塞翁失马;科学家只有在进行有意义的观察和操作的时候才需要全神贯注地工作,工作过度会使神经过份紧张;科学家有必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情,这样工作节奏就可以放慢到适于人体的速度。不过,当然应当让科学家自己选择自己要做的日常工作。没有必要阻止他做机械性工作,但在正常情况下,不应该一定要他这样做。
这种情况所以难以改善,主要是因为科学工作的经济算盘同一个盈利社会的算盘不完全相同。每年收入00镑的科学家可能由于没有一个每年要花费0镑的助手而不得不浪费掉四分之三的时间,虽然这种安排十分不讲效率,对于大学和有关的政府机构来说,这只是每年花费00镑还是花费0镑的问题而已。由于无法在资产负债表上表示科学家的工作的价值,他们总是会选择前一个数字。人们确定了科学研究人员和助手之间的某种传统的比例,可是这些比例一般都太低了,没有顾及现代科学不断提高的机械化程度和由此造成的愈来愈需要更多科研辅助人员的局面。这一点尤其适用于机械师。他们在实验室里从没有充分发挥过作用。这是绝对浪费金钱的清楚例子。一个实验室机械师能制0造大部分必需的比较简单的特殊类型的仪器,成本几乎总是低于科学仪器制造商所供应的仪器的价格,往往只达到其价格的一半或四分之一。事实上,可以向制造商购买的唯一合算的仪器都是一些由于有工程用途或其他用途而大规模制造的东西,例如一切无线电器具。
虚假的节约
凡是科学研究成果的取得关系到财务收入的地方,例如在比较进步的工业实验室中,一般并不缺少有训练的助理人员,可是人们往往认为:这些实验室所以很少做出有科学价值的工作,正是由于助理人员过多,而不是由于极易使工业科研得不出成果的人事因素和组织上的因素。人们在提出这个论点的同时,往往还要对依靠火漆和绳子进行工作的实验室加以表扬。的确,让科学家在一定程度上直接接触材料并且亲自去克服眼前的物质困难,要比派给他们大批职工和助手更能迅速查明哪些科学家有能力和哪些科学家没有能力。过去许多最伟大的实验科学发现也的确是靠极为简陋的仪器获得成功的。不过人们不应该从这些事实得出结论说,早期科学家在物质上的困难正是他们伟大的原因,或者只要制造一些困难就能再度自然而然地促成伟大的成就。随着科学的进步,科学所观察的现象也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这就促使人们去使用越来越精巧的仪器。而且,随着科学的进步,一般科学工作者的学识质量也必然会降低,因为居民中从事科学工作的人的比重比过去增多了。虽然科学的威望吸引了在从前本来会从事其他职业的有才能的人士,可是科学发展的速度远远超过吸收有才能的人员的速度。所以,如果我们希望一般科研人员能象过去的寥寥可数的几个科学家那样,从不充分的材料得出成果来,那是不公平的。
科学上的清教主义最终是会贻害自己的。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