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其上大饥,於棕轿上阅疏,惊曰:“奈何百姓其饥死矣!”後得王竑奏,辄开仓赈饥。大言曰:“好都御史!不然,饥死吾百姓也。”
土木之难,张益以学士从死焉。後四十余年,其子某印马北边,道土木,设祭悲泣。是夜,梦其父衣冠来曰:“以红沙马与我。”既觉,未甚异之。忽从者来报,云:“後队红沙马一匹,夜来无病暴死。”始异之。及归,询之父老,益初从驾,乘红沙马云。
约瑶,处州人。叔父让以少监镇福建。进灯有宠。时修《寰宇通志》,瑶求入书辨内臣舒良、王诚因啗内阁大臣,得各举一人。於是王文举驿丞某,陈循举乡人周某,萧鎡举监生温良,高谷举其媚王清,商辂举其姻蒋铭。良诚因举瑶及文等,所举皆不用。瑶独擢为典籍。天顺二年,乞升锦衣副千户,理镇抚司刑。成化二年,进指挥佥事。巡江,擒江贼刘显文等六十余人,诛之。瑶内倚中贵,外任枢要。富侈骄盈,荒於声色,一旦暴卒。
林俊之劾继晓也,诏下狱,事且不测。怀恩叩头诤曰:“不可。自古未闻有杀谏官者。我太祖、太宗之时,大开言路,故底盛治。今欲杀谏官,将失百官之心,将失天下之心,奈何?臣不敢奉诏。”上大怒,曰:“汝与俊合谋讪我。不然,彼安知宫中事?”举所御砚掷之,恩以首承砚,不中。复怒,付其卓。恩脱帽解带於御前,号哭不起,曰:“不能复事陛下。”上命左右扶出。至东华门,使谓镇抚司曰:“若等谄梁方合谋倾俊,俊死若等不得独生。”乃迳归,卧於家,曰“中风矣”,不复起视事。上悟,命医调冶。使者旁午於道,俊狱得解。时星变,黜传奉官,御马监太临张敏请於上;“凡马房传奉不复动。”敏袖疏来谒,跪於庭。恩徐曰:“起,起,病足不能为礼。”问:“何为?”曰:“已得旨。马坊传奉不复动。”恩大言曰:“星之示变,专为我辈内臣坏朝廷之法也。外官何能为?今甫欲正法,汝又来坏之。它日天雷将击汝首矣。”指其坐曰:“吾不能居此,汝来居之。”敏素骄贵,又老辈也。闻其言不敢吐气,归家中气而死。
章瑾以宝石进镇抚司,命怀恩传旨,恩曰:“镇抚掌天下之狱,极武臣之美选也。奈何以货得之!”不肯传。上曰:“汝违我命乎?”恩曰:“非敢违命,恐违法也。”上乃命覃昌传之。恩曰:“倘外廷有谏者,吾言尚可行也。”时俞子俊为兵书,恩讽之曰:“第执奏,吾为汝从中赞之。”俞谢:“不敢。”叹曰:“吾固知外廷之无人也。”时都御史王恕屡上疏切直,恩力扶之,卒免於祸。每恕疏至,恩则叹曰:“天下忠义,斯人而已。”及弘治初,言路大开,进言者过为激切,或指内臣为刀锯之余。覃昌大怒。恩曰:“彼言是也。吾侪本刑余之人。又何怒焉?”
初,内帑积金凡十窖,窖凡若千万,盖累朝储之以备边,未尝轻费。景泰末,颇事奢侈。英宗在南内,闻之叹曰:“累世之积,其尽乎?”甫复位,即往视之,则金皆在,缺其一角耳。旋节他费补完之。成化中,梁芳、韦兴等作奇技淫巧,祷祠、宫观、宝石之事兴,於是十窖俱磬。久之,上一日指示芳等曰:“帑藏之空,皆尔二人为之。”兴惧不敢言。芳仰言曰:“臣为陛下造齐天之福,何谓藏空?”因数三官庙、显灵宫之类,曰:“此皆陛下後世齐天之福也。”上曰:“吾不与汝计,後之人必有与汝计者。”盖指东宫也。芳等退而惧,寝食俱废。时上锺爱兴王,或为芳计曰:“不如劝昭德劝上易之,立兴王。是昭德无子而有子,兴王无国而有国。如此可保富贵於无穷。岂直免祸哉!”芳然之。言於昭德,昭德劝上易储,时怀恩在司礼监,曰:“此事只在怀恩。”上间召怀恩,微露其意,恩免冠叩头曰:“奴婢死不敢从。宁陛下杀恩,无使天下之人杀恩也。”伏地哭泣不起。上不怿而罢。未几,诏往凤阳守陵。恩既去,次及覃昌,昌曰:“以怀太监之力量尚不能支,我何能为?”忧不知所出。或曰:“不如谋之阁下,使分其责。”昌以为然。於是各赐金一箧,乃诣阁下言之。万安默然不对。次刘亦默然。上又质责昌,昌无以容,屡欲自经死。会泰山震,内台奏曰:“泰山东岱应在东朝,得喜乃解。”上曰:“彼亦应天象乎?”曰:“陛下即上帝,东朝上帝之子也。何谓无应?”上首肯。始诏为东朝选妃。不易太子矣。
英宗蒙尘,袁彬实侍上同起卧。天顺初,授锦衣指挥,甚有宠。已而门达得幸,忌彬,谮之,改南京。所部官校皆送之门外,共言其冤。有一少年独奋曰:“我能还之。但吾母老无所托耳。”众许之。明日上疏具言达不法事。上以疏示达,达出召少年曰:“我平日待汝若何?而汝劾我!”谢曰:“非我之为,乃阁老李贤使某为之。”盖知达平日素忌贤故也。达喜,即言於上,曰:“此非某为之,乃李贤害臣耳。”乃诏会官廷辨之。
戴元礼,得丹溪之学,避名吴中,为木客,时为人治,曰但疏方,而不处剂,甚有人验。时王光庵宾等谓曰:“元礼名医,盍往访之?”至则一见倾倒,饮酒赋诗。久之,宾谓元礼曰:“若宾年长,医亦可学乎?”元礼曰:“君家固素医,亦何难乎?”“然则当从何始?”元礼曰:“君能读《素问》、《难经》、《伤寒论》等书则可。”已而别去。期月,元礼复至,因复请问医。曰:“《素》、《难》之书已读否?”曰:“已读。”“能记意否?”曰:“公试举问。”元礼摘问,宾随口背诵如流,虽笺注异同,亦能口述。元礼叹曰:“坏吾医名者,此人也。”然终不授以方。宾归处剂,漫不知要,固叩之。元礼曰:“吾固不求赀,独不能以礼事我乎?”宾曰:“吾春秋已高,官尚不欲为,又肯为人弟子乎?”一日,诣元礼,值元礼不在,窃其书八册以归。元礼回,叹:“固求不得。”宾自是得其传。宾不娶,无子,与其弟不相能。弟尝戍北边,归,颇诧其富。宾曰:“得吾医耳。”明日,其弟撤其药,独署外科曰:“吾自得之异僧。”示非其术也。宾将死,以其书授盛启东、韩叔赐云。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