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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齐桓公伐楚,师至于陉,楚人使屈完来盟于师。《春秋》书“楚子使屈完来盟,盟于召陵”,曰:“来者见楚之心服,非迫而强之也。”美之也。晋却克伐齐,败之于鞍,至于袁娄,齐使国佐如师,晋人欲得萧同叔子为质,使封内尽东南其亩,齐人忿而不从,对以收合余烬,背城借一,于是遂盟国佐于袁娄。《春秋》书“及国佐盟于袁娄”曰:“及者见强之不得,乃即而与之盟也。”甚之也,其予夺之义昭然矣。故曰:齐桓公正而不谲,晋文公谲而不正。
汉书杜密、刘胜两人皆去官归乡里。密每谒守令,多所陈托。刘胜闭门扫轨,无所干及。太守王昱一日谓密曰:“刘季陵清高士,公卿多举之者。”密知昱激己,对曰:“刘胜位为大夫,见礼上宾,而知善不荐,闻恶无言,隐情匿己,自同寒蝉,此罪人也。今者尚义力行之贤,而密达之;违道失节之士,而密纠之。使明府赏刑得中,令闻休扬,不亦万分之一乎?虽然余以为为刘胜易,为杜密难,使密所陈托一出于公,而足以取信则可,不然则宁为刘季陵者之不至失己也。”此鲁男子所谓以我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
司马温国作相,欲除谏官而难其人,问于伊川,伊川不对。温国曰:“言出子口,入于光耳,言亦何害?”伊川终不为言。夫语默要自有当,以温国之贤,伊川相与之密,而责之言,即言无不可者,而伊川不为之言。或谓伊川不忠于司马。然知人亦难,或貌贤而行违,或善始而乖终。况谏官系绳纠之责,一任职与否,关忠佞之判,尤难预定。故不苟于言者,似得中道,此伊川所以宁失之不言也。
李斯入秦,会秦厌诸侯客,下逐客之令,斯上书极言称引,明客之有益于秦而无害秦。留用之,后至丞相,与赵高谋杀扶苏立二世,以保利禄,然终以下狱,父子俱戮东市。思欲牵黄犬出上蔡东门不可得,使其初放逐不上书干秦,得祸未必若此。然观斯穷时,有感于仓鼠之言,则其志专在利禄,卒之无益于秦,而身婴显戮,可以见专利禄之足以杀身若此。
《周礼·医师》曰:“两之以九窍之变,参之以九藏之动,两之参之者,按气与脉,而察其死生之验也。”人之身阳窍七阴窍二,阳窍在上,阴窍在下,清明者在上,沉浊者在下,曰藏者,所以藏气也。脉为心肝脾肺肾,具五行之气,故为五藏,兼胃旁胱大肠小肠而为九藏。曰六府者,府主藏纳,故胃为水榖之府,小肠为受藏之府,大肠为行道之府,旁胱为津滴之府,此四者心与小肠,肺与大肠,脾与胃,肾与旁胱,相为表里,故兼上五藏而为九。其外则胆为清净之府,三焦为孤府,非正府,故不入九藏。窍主开闭通塞,曰两之者,分阴分阳也。藏主脉至与不至,曰参之者,以三指按寸关尺三脉也。
子路问事鬼神,止就人而言鬼神,故孔子答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然鬼神乃天地造化之功用,阴阳二气,流动充满,无非鬼神。故以言乎天地,则日月雷电,风云雨露,春夏秋冬,晦明昼夜,皆鬼神也。以言乎人则动止语默,寤寐嘘吸,生长老死,精气魂魄,皆鬼神也。以至山川融结,潮汐消长。草木荣悴,花实开落,莫非鬼神。故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其在于人,则当其生也。谓之气行,当其死也。谓之形返,气行则神魂交,形返则体魄降,气行为阳,故昼见而夜伏;形返为阴,故夜见而昼伏,一屈一伸,两不相离。故阳者阴之形,阴者阳之影,人者鬼之形,鬼者人之影。禹贡九州之分曰: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其言田赋者九,曰篚者三,曰包者二,匦者一,曰贡者八,而冀州则独言田赋而不言贡者,盖冀为天子所都之地,余八州者诸侯分封之国,诸侯各以岁时致其国之所有以献于王者之谓贡。冀为天子畿内之地,其物之所有,皆属于王,则虞衡泽虞,牧人罟人掌之,何贡之为?《周官》一书,纪行人之职,曰王畿之外五百里,曰甸服始贡器物,其次贡祀物,以至要服,各贡其所出之物,而王畿之内,则太宰掌其九职九赋而已,亦未尝言贡也。
陶渊明饮酒田园诸作,见者若疑其为闲淡绝物,散诞自居也,而不知其雅操坚持,苦心独复处。观其诗曰:“凄凄失群鸟,日暮犹独飞。徘徊无定止,夜夜声转悲。厉响思清远,去来何依依?”又云:“劲风无荣木,此荫独不衰。托身已得所,千载真相违。”其特立惕厉若此。至其会意忘言处,则心境廓然,此正独复从道处,亦所谓忧世乐天,并行不悖。
淄川杨私道着六忍:一曰忍触,触者人犯我也;二曰忍辱,辱者人陵我也,三曰忍恶,恶者我憎人也;四曰忍怒,怒则憎之重也;五曰忍忽,忽则憎而发之轻也;六曰忍欲,欲者贪而不知止也。此六忍者,戒之一身,则一身安;戒之一家,则一家安,推之以处人己之间,则所遇皆安,而寡悔尤矣。
宋元佑年召用司马公、范蜀公,司马再入相,蜀公章四上,辞免益力。曰:“六十三而致仕,抑有前闻。七十四而复来,岂为得体?”公竟不出。或以公不出为问者,公曰:“凡我所欲为者,司马君实已为之矣。”东坡作二公赞,于司马则称其忠诚而略言功,于公则曰:“廉顽起懦,孰知其功?”盖温国之功着在当世者,显显在人,奚俟于言?而蜀公之廉退,足以激兴顽懦,以无用为用,故称其功,亦微显阐幽之意。
范文正公在西夏日,邸报至,公与韩魏公皆进职。公贻书魏公云:“顷接邸报,某有恩命改职增秩,诚为光宠。第朝廷本欲吾辈来了边事,今泾原全师败殁,无应援之效,而特进爵,天下岂无深议?又今将佐不思报国,惟望侥恩,吾辈频时进职,岂能服其心?何颜以责其实效?候文字到日,须上章陈让,使诸将知吾辈无侥幸之意,如得朝廷责怒,则吾辈可以责将佐之功矣。”倪文节公嘉定初与金人讲解使还,中书议表贺,又以和戎为二府功,欲迁秩者,公曰:“澶渊之役捷而班师,天子下罪己之诏,中书枢密待罪,今屈己盟戎,何以庆为?后世边将失利,至因虏退以邀功,枢辅弥缝,例得加恩以增秩,上下相蒙,不惜国事,所谓体国忘私者何有?”
为宰相者先德量,次器识,次材能。宋之张忠定、寇忠愍两公,皆系宰辅之望,寇相而张不入相,论者谓有忠定之材,而无宰相之位,于忠定何损?有宰相之位,而无忠定之材,于宰相何益?不知所谓宰相者,不专以材自见,而断断休休,则所用之材,皆其材也。忠愍拜相,杨文公亿草制曰:“能断大事,不拘小节,有干将之器,而不露锋芒,怀照物之明,而能包纳。”寇得之甚喜,而不知杨公之词,正规益其所未备。观其于丁谓拂须,而直言面折,则锋芒太露,卒以致雷阳之谪。所谓知其为小人以小人处之者,此正有照物之明而能包纳处,惜乎菜公不悟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