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糊涂世界>第27章 覆雨翻云心思刻毒 偷天换日手段高强1

第27章 覆雨翻云心思刻毒 偷天换日手段高强1

再说骆青相刚刚到家,不多一刻,就有人来拜会。骆青相一看帖子,是黄伯旦,也是杨愕的门生,是自己平时极投合的人,立刻请了进来。骆青相接着笑道:“我还是刚才回来呢。”黄伯旦道:“到那里去?”骆青相道:“我在三十里铺送济大人。”黄伯旦道:“怪不得,我昨天在接官厅没有看见你,你原来想出尖,到那三十里铺去。有你这一来,把我们都盖下去了。”骆青相道:“这不相干,各人有各人的交情,也如何便能把你们盖下去呢?”
黄伯旦道:“我今天早上听见一句闲话,特来请教你。有一位京官李子亭,是同你认识的么?”骆青相听了,不由的心上一跳道:“不错,我们总算同乡,怎么样?”黄伯旦道:“他见了制台,很说我们官场的闲话。什么钻营奔竞,什么忘廉丧耻,并且说老哥有意的拿他开心,糟踏他,叫个当底下人的坐在他上首吃饭,叫他陪着,不把他当个人。难道我们当穷京官的,连个底下人都不如?这到底是怎样一件事?”
骆青相心上老大发慌,呆了一呆,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心眼太实了。那天,济大人的家人冯老二,他虽说是当家人的,人家说他儿子已进过学,也就不算低微了,况且如今世界,只要有钱有势,什么叫作官?什么叫做家人?那日,他在我这里吃饭,我因为李子亭也是要请的,就把他找了来吃顿便饭,不晓得李子亭这张穷嘴,到了席上,没有住。后来切树到根的一问,偏偏这位冯老二也不好,被他问住了,说了实话。他便大发雷霆而去。在我的初意,不过是想省两个钱,不晓得,倒弄得两边不讨好,这才是有冤没处诉。你听见制台怎样回复他的?”
黄伯旦道:“制台莫名其妙,不过敷衍了他几句,他还是悻悻而去。我是有闻必告,劝你以后遇事要留点心,不要这等的随便。至于李子亭这个穷京官,料想也揭不出鬼来。就算他是制台的前辈,难道制台就会听他挑拨么?”骆青相道:“现在世界,总要随和点好。我只当他在外多年,阅历深了,好意请他吃顿饭,不晓得他仍然还是老脾气呢。这样人,我到敢说一句话,是一世不得发迹的。”黄伯旦道:“他来做什么的?”骆青相道:“听说是搬他叔子的灵枢的。”黄伯旦道:“他叔子是那个,住在那里?”骆育招道:“就是李文正的侄儿,住在道门口,朝西大门。”
黄伯旦记在肚里,也不多说,立刻兴辞出来,便一直去拜李子亭。李子亭看了片子,说不认得,挡驾。黄伯旦又招呼他家人过去,再四说是有世谊,务必求见。家人只得又进去说,李子亭道:“外省的官场最会扯弄,拿了鸡毛当令箭,不要理他,只管挡驾罢了,再不然就说病了。”家人又出来说了,黄伯旦没法,只得怏怏而回。到得家里,便吩咐家人道:“若是李老爷来回拜,只管请就是。”自从这日起,黄伯旦也不出门应酬,也不出来上衙门,坐在家里老等。
到得第四天,李老爷果然来回拜。轿子方才站下,里面已是一叠连声喊“请”。李子亭诧异,便骂家人说话不说明白。家人只得上去说是谢步,不是拜会。无奈黄家的家人不理,开了中门,早硬把李老爷的轿子牵了进去。李老爷也没法,只得下轿,走到客厅上。黄伯旦已是衣冠而出,嘴里还说是“亵读大人”!说着,已是跪了下去磕头,磕头起来,赶紧请安。李子亭久当京官,于请安一道颇不在行,总算混过去,不然就要跌倒。行礼已毕,送茶升炕,说了一两句套话。
黄伯旦怕他要走,连忙枪上道:“听说大人到了这里,颇受了骆令的气。”李子亭笑了一笑,也没接腔。黄伯旦道:“如今官场,真是一言难尽了。大人在京,久不晓得外边这种不堪的样子。就不算多年世交,就是个漠不相知的,既然舍不得请人吃饭就罢了,何必拿人家开这样的穷心?就是凭自己说,也要留点身分,那就有这种不要脸的。”李子亭先前也不在意,后来见他正言厉色、大义凛然的光景,不免又拿他当个好人,便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黄伯旦道:“大人可晓得,他已经署了巴县了。可晓得他这巴县,是怎样来的呢?”李子亭道:“想是什么轮委,超委了。”
黄伯旦道:“那里,他并没有超委,轮委还在卑职之后。”李子亭道:“那光景就是为地择人了。”黄伯旦道:“为地择人的话,是外省督抚朦混皇上的话。你想这种样人,都要在这上千候补人里去拣。难道上千候补人员,竟没有一个如他的?”李子事道:“那是什么讲究?”黄伯旦道:“他这是全仗家兄之力。”李子亭道:“想是你令兄替他说来的?”黄伯旦道:“不是那个家兄,是孔方兄之力。”李子亭道:“何以见得?”黄伯县道:“他是前月初三,在同发祥开了一张三千银子期票,后来,也没看见他使。等到挂牌之后,制台衙门帐房里早有人出来划了进去,这不是个实在凭据么?”李子亭道:“卖官鬻爵,难道真有这样事?”黄伯旦道:“一点不假。况且,这是实实在在的凭据。要讲公道,这个缺实在是卑职的。不过卑职没有钱,就只好两只眼睛望青天,让他去了。他这次下来是越有越有,以后水大舟高,多财善贾,更是无往不利了。”
李子亭道:“我同这位制台是世兄弟。他乡、会试都出在先父房里,我所以同他的交情,不比值泛。上次骆青相的行径,我已告诉他,他还替他遮瞒,一味支吾,原来有这些讲究在内。今天本要去看他,我去问问他,看他羞也不羞?拿什么脸见我?”黄伯旦道:“千万不可说卑职说的,倘若大人说了出来,那卑职就要名列弹章了。”李子亭道:“我理会得,不必嘱咐。”吃了一杯茶,上轿走了。黄伯旦把他送过之后,心上十分得意,且按下不表。
却说李子亭打黄伯旦家出来,一径到院上来拜制台。适值制台没有公事,立刻请见。先谈了几句闲话,又说到要不日动身的话,末后说到:“老世兄时运亨通,真真意想不到。”制台造:“这个缺,也是大家晓得的,此外还有什么财气?”李子亭道:“听说四川候补的,有好几千人,这几千人,全都是可以生财的。而且,四川州县一百四十几处,这些也都可以做些大钱铺,老世兄还嫌财气不好么?”制台不晓得他是何所用意,忙着要问个详细。
李子亭便把听见黄伯旦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背了一遍,只不曾说是黄伯旦说的。制台听了一席话,道着心病,老大吃惊。虽然是多年老兄弟,他本人呢,也只平常。至于清议那一层,既做了官,更是置诸脑后。只怕是回到京里去逢人辄道,被都老爷听见,上他一个折子,就顽大了。一想到这里,转不得不下气小心去敷衍李子亭。李子亭又遭:“我不晓得是真是假,但是人言凿凿,谅非无因;也许是他在外边胡吹。只要你世兄差人去四下里一访,那就见他无私有弊。无论真的假的,总之与你世兄的官声有碍。”制台道:“他这个缺,是轮委的。”李子亭道:“轮委是听说一个姓黄的在前,超委的话,他本来没有。”
制台听见他说了这些话,也还不肯认错,又向他分辩了两句。李子亭也有了气,便道:“这有什么要紧?皇上既放了老世兄做四川总督,这四川自然老世兄的管辖。难道我们过路的人,还敢来干涉者世兄的权利?一者是多年世好,非比恒常,不敢不言;二者是巴县一个缺,听说还不坏,既要讲卖,这三千头总未免太便宜了些。”制台听说得斩钉截铁,便道:“这话世兄到底那里听见的?”李子享道:“那个不晓得!同庆祥的票子,是骆青相打的,是老世兄衙门收的。这件事在你老世兄,虽说是做得隐瞒,可晓得路上行人口似碑呢!我奉劝治世兄一句话,尽了我的心,至于听与不听,也非小弟所能自主。这四川的候补人员,都是老世兄的属下,还敢说什么?万一闹到京城里,晓得了两起,便有三起,那时节可不知道回护着骆青相一个人好呀,还是保全着制台的禄位好?请老世兄自己斟酌一下子罢。小弟多言,改日再见罢。”说完立起身来。
制台听见他声口不似先前柔软,便先软了下来,连忙拦道:“世兄不必急急,兄弟还有请教的话。世兄说的话,句句是金玉良言。兄弟敢不恭听?且请坐坐。”李子亭只得又坐了下来,把这件事阁在一边不提。制台又问了些家常的事,便说道:“四川的候补人多,自己耳目难周,世兄在这边可有什么熟人没有?可晓得有什么品行最好的没有?”李子亭道:“兄弟在这边,不过几个泛泛的,并没有至好的人。至于品行好的,更不晓得。有一个黄伯旦,听他说话似乎也还正派,可也不晓得里面如何?”制台记在心里,这回谈了多时,天已不早,李子亭兴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