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对曰:
“王上更无进歩。其意未可测也。”
先是宸濠结交臧贤、伪使伶人秦荣就学音乐、谢以万金及金丝宝壷一把。忽一日武宗皇帝驾幸臧贤家。贤注酒献上。武宗皇帝见壷、惊曰:
“此壷光泽巧丽、我宫中亦无此好物。汝何从得此。”
臧贤恃上之爱宠、且欲表宸濠之情、遂以实对曰:
“不敢隐瞒。頼万歳洪福。此乃宁殿下所赐也。”
武宗皇帝曰:
“宁叔有此好物、何不献我。乃赐汝耶。”
其时优人中有小刘者。亦新得宠、独未得濠贿赂。心中怏怏。及大驾回宫、又夸金壷之美。小刘笑曰:
“宁殿下不思爷爷物足矣。爷爷尚思宁殿下乎。昨保举贤孝。爷爷岂遂忘之。今朱宁臧贤日夕与宁府交通、所得宝货无筭。藏纳奸细于京中、不计其数。外人无不知、独爷爷不知耳。”
武宗皇帝遂疑臧贤、有旨遣太监萧疏捜索贤家。又降旨各藩使人、无事不许擅留京师。试御史萧淮遂直攻宁王、并参李士实、毕眞等。给事中徐之鸾御史沈灼等、连章复上、朝廷准奏。念亲亲之情、不忍加兵。遣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頥寿及太监頼义、往谕革其护卫。
宁府心腹林华先在复壁中、听知金壷之语、用心打探。及闻京师挨缉奸细、又有诏使遣至江西、遂于会同馆取快马、昼夜奔驰。在路才十八日。便至南昌。
其日乃是六月十三日。正宸濠诞辰、诸司入贺。濠张宴欵待。林华候至席散、方才禀奏。濠谓李士实、刘养正等曰:
“凡抄解宫眷、始用驸马亲臣。今诏使远来、事可疑矣。若待科场之事、恐诏使先到、便难措手。今当如何。”
养正曰:
“事急矣。明旦诸司谢酒、便当以兵威胁之。”
士实曰:
“须是假传太后密旨。如此恁般、方好商量停当。”
时闵廿四、凌十一、呉十三等、亦以贺寿毕集。夜传密信、令各饬兵伺候。
及旦、诸司入谢、礼毕。濠出坐立于露台之上、诈言于众曰:
“昔孝宗皇帝为太监李广所误、抱养民间子。我祖宗不血食者、今十四年矣。太后有密旨、命寡人发兵讨罪、共伸大义。汝等知否。”
巡抚孙燧挺身出曰:
“既然太后有旨、请出观之。”
濠大声曰:
“不必多言。我今往南京去。汝愿保驾否。”
燧曰:
“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这才是大义。此外非某所知。”
濠戟手怒曰:
“汝既举保我孝行。如何又私遣人诬奏我谋为不轨。如是反复岂知大义。”
叱左右与我挪了。
按察副使许逵、从下大呼曰:
“孙都御史、乃钦差大臣。汝反贼敢擅杀耶。”
濠怒喝令并缚之。逵顾燧曰:
“我欲先发、公不听我言。今果受制于人。尚何言哉。”
因大骂、
“宸濠逆贼、今日汝杀我等、天兵一到你全家受戮、只在早晩。”
濠令较尉火信拽出于恵民门、斩首示众。比及娄妃闻信。急使内侍传救、已无及矣。
阳明先生有哭孙许二公诗二首。其一云、
丢下乌纱做一场
男儿谁敢堕纲常
肯将言语阶前屈
硬着肩头剑下亡
万古朝端名姓重
千年地里骨头言
史官谩把春秋笔
好好生生断几行
其二云、
天翻地覆片时间
取义成仁死不难
苏武坚持西汉节
天祥不受大元官
忠心贯日三台见
心血凝氷六月寒
卖国欺君李士实
九泉相见有何颜
时佥事潘鹏自为御史时、先受宁王贿赂。与之交通。至是率先叩头呼万歳。参政王伦【王纶】、季斆(斆为南安知府从先生平贼有功升参政)惧祸、亦相继拜伏。布政使梁宸按察使杨璋、副使唐锦都指挥马骥、各各以目相视不敢出声。
濠大喝曰: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四人不觉屈膝。镇守太监王宏、巡按御史王金、奉差主事马思聪、金山、布政使胡濂、参政程杲、刘斐、参议许效廉、黄宏、佥事頼凤、佥书郏文(以指挥从先生征贼有功升今任)都指挥许清、白昂、初皆不屈。濠令繋狱三日、俟其改口愿附。方释之。惟马思聪与黄宏终不肯服。不食而死。眞忠臣也。
濠即日伪置官属、以吉曁、涂钦、万锐等为御前太监、尊李士实为太师、刘养正为国师、刘吉为监军都御史、参政王纶授兵部尚书。季斆等各加伪职、大盗闵廿四、呉十三、凌十一等、倶授都指挥等官。南昌知府郑瓛、知县陈大道、倶愿降。复职管事如故。其时有瑞州知府姓王名以方、湖广黔阳人、素知宸濠必叛、练卒葺城、为守御计。宸濠慕其才能。屡次遣人送礼、欲招致之。以方拒而不受。至是适有公事到于省城、逆党檎送宁府。宸濠命降、以方不从。繋之于狱。
宸濠又传檄远近、革去正德年号。拟改顺德二字。只待南京正位、即便改元。又造伪檄、指斥乘舆极其丑诋。时濠畜养死士二万、招诱四方盗贼渠魁四万余、又分遣心腹娄伯将王春等、肆出收兵。合护卫党与并胁从之人。共六七万余人。军势甚盛。
又用江西布政司印信公文、差人遍行天下布政司、告谕亲王三司等官举兵之意、一面修理战具。此一场、闹动了江西省城百姓。后人有诗叹云、
宁藩妄想动兵戎。枉使机关指日穷。可叹古今兴废迹。鄱阳湖水血流红。
是时福州三卫军人进贵等、聚众鼓噪。朝廷命阳明先生往勘。先生以六月初九日启行。亦要赶十三日、与宁王拜寿、此乃常规。临发时、参随官龙光等、取勅印作一扛、留于后堂。轿出仓卒封门、忘其所以。行至吉安、先生登岸取勅印、方省不曾带来。乃发中军官、转回赣州取扛。以此沿途迟留。待扛至方行。六月十四日午后、刚刚行至豊城。此正孙都堂、许副使遇害之日也。若非忘记勅印、迟此数日、亦在入谢班中同与孙、许之难矣。岂非天乎。
正是万般皆是命
果然半点不繇人
却说豊城县、离省城仅一百二十里、宁王杀害守臣不过半日、便有报到豊城了。知县顾佖谒见先生、将省中之事禀知、兼述所传闻之语。
“宁府已发兵千余、邀取王都堂、未知果否。”
先生分付顾佖、
“你自去保守地方、那宁王反情、京师乆已知道、不日大兵将至。可安慰百姓。不必忧虑、本院亦即日起兵来矣。”
顾佖辞去。
先生急召龙光问曰:
“闻顾知县语否。”
光对曰:
“未闻。”
先生曰:
“宁王反矣。”
龙光惊得目睁口呆。先生曰:
“事已至此。惟走为上策。自此西可入瑞州、到彼传檄起兵讨贼。别无他策。”
分付管船的快快转船、连夜行去。
艄子听说反了宁王、心胆倶裂、意不愿行。来禀道、
“来时顺风顺水、今转去是上水。又是大南风甚逆。难以移动。便要行、且待来早看风色如何。”
第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