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红楼梦白话文版(三)>第54章 美香菱受了委屈2

第54章 美香菱受了委屈2

薛姨妈早被薛宝钗劝回屋了,她还叫着让人卖了香菱。宝钗笑着说:“咱们家从来只知买人,没有卖人的说法。妈妈这是气胡涂了,如果让别人听说,那不就成笑话了吗。哥哥、嫂子嫌她不好,留下我使唤,我正没人用呢。”薛姨妈气哼哼地说:“留着她还要惹气生,不如早弄走她利索。”宝钗笑着说:“她跟着我也是一样的,反正不叫她到前头去就行了。这和卖了也一样。”香菱也早跑到薛姨妈跟前苦苦哀求,说情愿跟着姑娘,薛姨妈最后也就同意了。
从这以后,香菱就跟随宝钗去了,与薛蟠这方面的关系只好就彻底断了。虽然这样,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常常对着月亮感叹,对着灯光伤心。她从小被贩卖,身体本来就虚弱,虽然在薛蟠屋里多少年,因为身体不好,也就没怀过孕。现在,她又生气,又伤心,最后竟成了“干血痨”,吃的东西也很少了,一天天地瘦下来,吃了药也不见效。干血痨,是一种妇科病。
后来,金桂又吵闹了好几次,气得薛姨妈母女不得了,但也没什么办法,只有暗暗地流泪,埋怨自己命不好了。有两三次,薛蟠仗着酒胆也斗争过,他拿起棍子想打,那金桂就就钻到他怀里随便打;他拿起刀想杀,金桂就把脖子伸给他。她难道就是传说中英勇不屈的女英雄?不对,她只能算一个女无赖、女地痞,她不是不怕死,而是吓唬人的。薛蟠也实在下不了手,只得乱闹一阵算了。渐渐的,习惯就成了自然,金桂更长了威风,薛蟠也就更软了骨头。
虽然香菱还在,但也和不在差不多,金桂也不觉得碍眼了,就先放在一边不管了。她回过头来,有准备收拾宝蟾。宝蟾却不比香菱的脾气,性子就像烈火干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早把金桂忘在脑后。现在金桂又作践她,她可不肯容让半分。先是一顶一撞地拌嘴,后来金桂气急了,就开始骂,接着就是打。她虽然不敢还言还手,但会撒泼,满地打滚,要死要活,白天就拿刀剪,晚上就抓绳子,闹得天翻地覆。薛蟠照顾哪边都不行,又哪边都不敢惹,只好站在中间山么都不管了,是在闹得受不了了,他就逃出去躲了。金桂有时心情好了,就叫人来打纸牌,掷骰子取乐。她最喜欢啃骨头,每天都要杀鸡杀鸭,把肉赏给别人吃,自己只是拿油炸焦骨头下酒。她怎么有这样一个饮食习惯啊,太吓人了,怎么像个女魔头啊。她吃得不耐烦了,就又动了气,扯开喉咙乱骂一通:“你们这些忘八婊子们乐呵,我为什么不乐呵!”薛家母女总也不去离她。薛蟠也没别的办法,只有整天后悔不该娶这个扫帚星。宁国府和荣国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说了金桂的事,没有不感叹的。
这时,宝玉已经过了一百天,开始出门走动。他也见到过金桂,他就纳闷了:“举止长相也不像个泼妇啊,也一样像鲜花、嫩柳,与姐妹都差不多的人,怎么是这样的脾气,真是太奇怪了。”长得好,脾气就好吗?看来,正像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负心汉一样,也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温柔善良啊。这天,他去向王夫人请安,又正好碰上迎春的奶娘回来请安,说起孙绍祖品行很不好,迎春背地里老是哭天抹泪的,想回家来住两天散散心。王夫人就说:“我正要这两天接她去,让杂七杂八的事给混忘了。前天宝玉去了,回来也说过的。明天是个好日子,就接去吧。”正说着,贾母派人来找宝玉,通知他:“明天一早到天齐庙还愿。”许了愿,就必须还愿,当初承诺给神仙的东西,到时候必须给人家,那是不好欠着的。天齐庙里供奉的是不是传说中的地狱十殿阎王之一的天齐大帝?
宝玉现在巴不得到各处去逛逛,高兴得一晚上都没大合眼,老盼着天亮。
第二天,宝玉梳洗穿带好了,带着两三个老妈妈坐车到西城门外天齐庙烧香还愿。这庙里已经提前一天做好了准备。宝玉天生胆怯,不敢接近面目狰狞的神鬼塑像。这天齐庙是前一个朝代修建的,非常宏伟。过去这么多年,这里变得很衰败,很荒凉了,里面的泥胎塑像都显得很凶恶,所以他烧完纸马、纸钱,就赶紧回到道院休息。吃过饭,老妈妈们和李贵等人簇拥着宝玉到处转了转。很多神仙长得特别恐怖,主要是为了###住小鬼们,“鬼怕恶人”啊!
宝玉很快就疲倦了,又回到静室休息。老妈妈们担心他睡着了,就请当家的老王道士来陪他说话儿。这老王道士专门在江湖上卖药,弄些海上方,也就是所谓的仙方给人治病挣钱,这庙外还挂着招牌,丸散膏丹,也就是大丸、粉末、膏药、小丸等中药,样样都有,他也经常在宁国府和荣国府走动,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王一贴”,这是说他的膏药灵验,只用一贴,什么病都治好了。什么病都能治好?这不是胡扯吗?现在很多私立的医院好像是比较谦虚的,他们声称只能治好一种病,那就是“疑难杂症”。嘿嘿,比包治百病还能唬人,真敢吹啊。
王一贴走进屋,宝玉正歪在炕上想睡觉,李贵他们正在提醒“哥儿别睡着了”。看见王一贴进来,他们都笑着说:“来的好,来的好。王师父,你特别会讲故事,说一个给我们小爷听听。”王一贴笑着说:“好的。哥儿别睡,小心肚子里面筋作怪。”满屋里人都被说笑了。宝玉也笑着起身整理衣服。王一贴大声叫徒弟们快泡好酽茶来。茗烟窜过来说:“我们爷不喝你的茶,连在这屋里坐着还嫌膏药气息呢。”王一贴笑着说:“不敢的,膏药从不拿到这屋里来的。知道哥儿今天一定要来,头三五天就拿香熏了又熏的。”宝玉好奇地问:“可是呢,天天听见说你的膏药好,到底治什么病?”一提膏药,王一贴马上进入了状态,开始了推销演讲:“哥儿问我的膏药,说来话长,其中的道理,一句话两句话还说不完。共用药一百二十味,配方科学,药材地道。在内,补气血,开胃口,强体魄,安神经,去寒气,防暑气,助消化,还祛痰止咳;在外,通血脉,舒筋络,去死肌,生新肉,还祛风散毒。它的功效神奇,贴过的都知道。”
宝玉说:“我不信一张膏药就能治这些病。我先问你,有一种病你能贴好吗?”王一贴拍着胸脯说:“百病千灾,马上见效。如果不见效,哥儿只管揪着胡子打我这张老脸,拆我这庙,怎么样?只管说出病根来。”宝玉笑着说:“你猜,如果你能猜到,就能贴好了。”王一贴想了一会儿,笑着说:“这很难猜啊,只怕膏药有些不灵了。”宝玉对李贵他们说:“你们先出去溜达溜达。这屋里人多,都给薰臭了。”李贵就先出去了,只留下茗烟一个人。这茗烟点着一枝梦甜香,宝玉让他坐在身旁,自己就倚在他身上。梦甜香,这名字不错,是因为香气让人睡得香甜呢,还是因为能驱蚊子让人睡得香甜呢?应该是因为香气吧。
王一贴忽然想到了什么,就笑嘻嘻走上前,轻声地问:“我可猜着了。哥儿现在有了房事,要滋补的药,对不对啊?”话还没说完,茗烟就要和他:“该死,打嘴!”宝玉还不明白,追着问:“他说什么呢?”茗烟忙说:“别信他胡说。”吓得王一贴不敢再问,只说:“哥儿就明说了吧。”宝玉说:“我问你,有治女人嫉妒病的药方吗?”他这是想给谁买药呢?给金桂啊!王一贴听说,拍着手笑了:“这就没办法了。不但说没有方子,就是听也没有听见过的。”宝玉笑着说:“那就算了吧。”王一贴忙接着说:“治女人嫉妒病的膏药没有,倒是有一种汤药可能有效,只是见效慢,不能立竿见影。”宝玉着急地说:“什么汤药,怎么吃呢?”王一贴说:“这叫做‘疗妒汤’:用一个最好的秋梨,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煮熟了,每天清早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宝玉怀疑地说:“这也不值什么,只怕不一定见效。”王一贴:“一剂没效果
,就吃十剂,今天没效果,明天接着吃,今年没效果,吃到明年。反正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终究是要死的,死了还嫉妒什么!那时就见效了。”宝玉、茗烟听了,都大笑起来,骂他“油嘴的老滑头”。王一贴笑着说:“不过是闲着拉呱儿,解解午盹罢了,有什么要紧。说笑了你们就值钱了。实话告诉你们说,连着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当神仙呢。有真的,谁跑到这里来混?”正说着,吉时到了,请宝玉出去烧纸。任务完成了,宝玉他们就进城回家了。
这时,迎春已经来家好半天了,孙家的老婆子、媳妇等人已经被招待过晚饭,打发回家去了。在王夫人屋里,迎春这才哭哭啼啼地诉说委曲,说起孙绍祖:“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里所有的媳妇丫头都玩遍了。劝过两三次,他就骂我是个醋坛子。又说老爷曾经收着他五千银子,现在他来要了两三次都不给。他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用了我五千银子,把你顶账卖我的。如果惹我生了气
,把你打一顿赶到下房里睡去。当年有你爷爷的时候,你们家看我们有权有势,赶着与我们家结交的。论理我和你父亲是一辈,现在我去矮一辈,这不是卖了一辈。真不该成了这门亲,别人还以为是攀高枝呢。’”她一边说,一边抽抽搭搭得哭,王夫人和姐妹们没有不流泪的。
当年,贾府的权势那么大,不大可能去巴结孙家的。不过,贾赦用了人家孙绍祖的银子倒是可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理亏啊!孙绍祖这样做当然不对,贾赦这样做就更不对了。怪不得贾赦非要把迎春嫁到孙家,他确实是在拿女儿顶账啊!过去,拿儿女顶账的很多,但那大都是因为穷得没办法,贾赦可就不是这样了。
王夫人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劝说:“已经遇见了这样不懂事的人,可怎么办呢。当初,你叔叔也劝过大老爷,不叫作这门亲的。大老爷执意不听,最后成这样了。我的孩子,这也是你的命啊。”古代人,尤其是妇女,自己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只能认命了。迎春哭着说:“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儿没了娘,幸亏到婶子这边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现在偏偏又是这么个结果!”王夫人一面劝解,一面问她要在哪里住。迎春说:“突然间离开姐妹们,做梦都想她们。在说,我还记挂着我的屋子,还得在园子里旧房子里住上三五天,死了也甘心了。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回来住一住呢!”王夫人忙又劝说:“快别乱说。年轻的夫妻们,吵架斗嘴的也是常事,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接着,她命令仆人赶紧收拾紫菱洲的房屋,又让姐妹们陪伴着劝解劝解,还嘱咐宝玉:“不准在老太太那里走漏一些风声,如果老太太知道了这些事,就都是你说的。”宝玉赶紧答应着。
这天晚上,迎春就住在了自己过去的房间里。姐妹们很长时间没见面,更加亲热,互相又说不完的话。她一连住了三天,才到邢夫人那边去。她先辞别过贾母和王夫人,然后和姐妹们分别,她们手拉着手,哭哭啼啼,依依不舍。最后,还是王夫人、薛姨妈她们劝了一番,她才松开手,告辞离开,到贾赦那边去。她在邢夫人那里住了两天,孙绍祖的人就来接。迎春虽然不愿意走,可是害怕孙绍祖的凶恶,只好强忍着悲伤离开了。邢夫人本来就不大在意她,这次也没问夫妻关系和家务情况,只是简单地客套了客套。
迎春回去,会不会又受折磨?她会不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再也没机会回家了?
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