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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其中一个扎波罗热人抖擞起精神,走上前去禀报说:
“请圣上娘娘恕罪!干吗要折磨忠实的子民呢?是怎么触犯圣颜了?难道说我们跟可恶的鞑靼人联过手,还是说是勾结过土耳其人?是我们行动上背叛了圣上还是心思上不忠于圣上?为什么不赐给我们恩宠?起初听说圣上下旨到处修筑堡垒来防着我们;随后又听说圣上要把我们改编为短筒枪手;眼下又听说有新的灾祸临头。扎波罗热军团有什么不是?难道带领圣上的大军穿过彼列科普地峡和帮助圣上的将军砍杀克里米亚人,也有不是么……”1775年,叶卡捷琳娜二世取消了扎波罗热军团的特权,把扎波罗热的土地分封给了宠臣。此处系指强迫扎波罗热的哥萨克在军队中定期服役一事。
波将金默不作声,用一把小刷子不经意地刷着手上戴满的钻石戒指。
“你们有什么要求呢?”叶卡捷琳娜关切地问道。
扎波罗热人心照不宣地彼此望了一眼。
“是时候了!女皇陛下在询问有什么要求呢!”铁匠自言自语说,忽然卜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女皇陛下,小民罪该万死,望乞恕罪,陛下听了可别生气,我想问问,陛下脚上穿的鞋子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依我看,这世界上哪一个国家的鞋匠都做不了这么精巧。我的天,要是我的屋里人也能穿上这样的鞋子多美呀!”女皇笑了起来。大臣们也都笑了。波将金是又皱眉头又装笑脸。扎波罗热人捅捅铁匠的胳膊肘,以为他是疯了还是怎么的。
“你起来吧!”女皇亲切地说。“既然你很想要一双这样的鞋子,这不难办到嘛。马上给他拿一双最贵重的鞋子来,要镶金的!真的,我倒是挺喜欢这直爽劲儿!”女皇继续往下说道,把目光转向站在较远处的一个中年人,面孔圆胖而略显苍白,简朴的长襟外衣上钉着几颗珠母钮扣,表明他并非朝中的大臣,“这个人倒是值得您那机智的妙笔描写一番呢!”“女皇陛下,您过奖了。这至少要有拉封丹的文才才行啊!”那个身着缀有珠母钮扣的长襟外衣的人躬身答道。
此处系指杰·伊·冯维辛(1745—1792),俄国当时著名的喜剧作家。
拉封丹(1621—1695),法国著名作家和思想家,著有许多寓言和讽刺作品。
“说实在的,我到现在还是非常喜欢您写的《旅长》。您朗诵得真好!怎么,”女皇又转过身去对扎波罗热人说,“我听说你们谢奇的人是从来不娶亲的。”“哪儿的话,圣上娘娘!陛下也知道,人不娶亲可没法过呀,”还是那个刚才跟铁匠谈话的扎波罗热人回答说,铁匠觉得奇怪的是,这个扎波罗热人是通晓文墨的人,跟女皇讲起话来却好象故意用些粗俗的、所谓民间的方言土语。
“真是滑头”!他暗自想着,“他这么做想必是有用意的。”“我们又不是僧侣,”那个扎波罗热人又接着说,“而是肉体凡胎的人。就像所有的诚实的东正教徒一样,也爱吃荤腥。我们那儿不少人都娶了老婆,只不过家眷没有住在谢奇。
有的人老婆住在波兰,也有的人老婆住在乌克兰,还有在土耳其的。”这时,有人给铁匠送鞋子来了。
“我的天哪,真是宝贝呀!”他接过鞋子,高兴得喊了起来。“女皇陛下!这样的鞋子穿在脚上,您再去溜溜冰,您的纤纤御脚会多美呀!我想,至少会像是纯白糖做成的一样。”女皇的确有一双匀称而秀美的纤脚,听了朴直的铁匠的一番赞辞,不由地嫣然一笑,而铁匠虽然脸色黝黑,这时穿着扎波罗热人的装束,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了。
铁匠受到这样的垂顾真是喜出望外,本想详细问问女皇陛下各种事情:皇上们是不是真的只吃蜂蜜和脂油,诸如此类;但是,扎波罗热人都捅捅他的腰眼,只好不再打听了。等到女皇转身去问几个长者在谢奇日子过得怎样,有些什么样的习俗时,铁匠便趁机退了下来,弯腰贴近口袋轻声说:“快驮着我离开这里!”——转眼之间便出了城门的关卡。
“他淹死了!真的,淹死了!要是没淹死,就叫我当场死在这里!”胖墩墩的女织布匠站在当街,身边围着一群狄康卡的娘儿们,喋喋不休地说着。
“怎么,未必我是个爱撒谎的人?我偷了谁家的牛不成?还是我恶言毒语坏了谁的事了,这么不相信我?”一个身穿哥萨克长袍、长着紫红鼻子的村妇,挥着胳膊说。“要是别列彼尔奇哈老太太不是亲眼看见铁匠上吊了,就叫我滴水不喝,干死渴死!”“铁匠上吊了?真是怪事!”村长刚从楚布屋里走出来,站住了,挤到议论纷纷的人群跟前说。
“你不如赌个咒,叫你滴酒不沾才对,老不死的女醉鬼!”女织布匠答话说,“只有你这种疯婆子才会去上吊!他是淹死的!在冰窟窿里淹死的!这事我清清楚楚,就像你刚才去过小酒店一样错不了。”“不要脸的东西!你倒排揎起我来了!”那长着紫红鼻子的村妇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臭娘们,闭上嘴吧!你当我不知道,教堂执事一到晚上就找你去!”女织布匠这下可发火了。
“什么教堂执事?他找谁了?你干吗造谣?”“教堂执事?”教堂执事的老婆身穿一件外罩蓝布的兔毛皮袄,挤到吵吵闹闹的人堆里,哑着嗓门嚷道。“我要叫她知道,教堂执事不是好惹的!谁提名道姓说教堂执事来着?”“她就是教堂执事的相好吧!”长着紫红鼻子的村妇指着女织布匠说。
“就是你呀,这条母狗,”教堂执事的老婆向女织布匠一步步逼过去,说道,“是你这个妖精给他撒迷雾,灌黄汤,好叫他去找你呀?”“别缠我,撒旦!”女织布匠边说边后退着。
“你这千刀万剐的妖精,叫你断子绝孙,该死的婆娘!呸!……”说着,教堂执事的老婆冲着女织布匠的眼睛啐了一口。
女织布匠本想以牙还牙,可是偏不凑巧,这时村长想要听得明白些,正凑到吵闹的人群跟前来,一口唾沫恰好啐在他那没有剃过的胡子上。
“啊,臭娘们!”村长嚷道,用衣裾擦着脸,举起了鞭子。这一来,在场的人便骂骂咧咧地四散跑开了。“真是可恶!”他继续擦着脸,连声说道。“铁匠就这么淹死了!我的天老爷,他可是一个好画工啊!他打造的刀子、镰刀、犁头多耐用!又有一身好力气!是的,”他沉思地继续说道,“咱们村里这样的人可不多啊。难怪我蹲在那该死的麻袋里的时候,就觉得这可怜的人心绪很糟。没想到他会这样!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还打算要他给那匹花斑马钉马掌呢!……”村长满怀着这种慈悲心肠,慢慢腾腾地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