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牡丹离开洛府也有些日子了。洛府上下对此事是只字不提,惟恐影响了主子上京赶考,却料不得此事竟被一纸捅破,还差点惹上个私藏朝廷钦犯的罪名。
那日,恰逢洛亚回府,本是又喜又忧,喜则可以见得牡丹,忧则生怕她有些什么差池。谁料尚未踏进宅院却被屋内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惊得停住了脚步。那声音甚是凄厉,仿佛是被撕裂了五脏六腑一般,莫非又是牡丹……这样想着,洛亚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只见宅子里早已被翻得一片狼籍,雇佣了多年的老婆子瘫坐在门口大声地哭嚎着,屋内的瓷器被摔得支离破碎,一身朱红的县太爷懒洋洋地倚靠着院子里的老梧桐,放肆得打着哈欠,还时不时地伸个懒腰。
洛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二话没说便打下了他的乌纱帽。
那乌纱帽在院子里来回翻滚了几下,原本漆黑的缎子上瞬时沾上一身污浊的尘土,倒还真成了个不折不扣的“乌”纱帽。
“来人那,快把他给我拿下。”县太爷似是受了惊,顾不得拾帽子,便慌忙冲内屋嚷嚷了起来。
一时间,身着统一的兵士们便将洛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因为刚才的命令来得突然,县爷身边的刚跑回位的小卒大声地喘着气,额前时不时渗出几颗细小的汗珠。
洛亚忽然转向那个小卒,视线直指他的胸前。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小卒竟偷偷地将一块绿得透明的翡翠挂在了胸前。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了洛亚的耳膜,带着些许嘲讽,还有一丝佯装的无辜,“书云兄,多日不见,近日可是安好?”
说话间,那人便幽幽地走上前来,手中纸扇一开,竟是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月前洛亚巧遇的同门师兄——欧阳安。
“欧阳兄兴师动众带了那么多人,不知有何贵干?”
“呵呵。”欧阳安干笑了两声,手起纸扇直指洛亚眉间,“你私藏朝廷钦犯,我是来秉公执法的。”
洛亚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扑”地空了一块,却见一旁的下人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故作镇静倒,“欧阳兄何出此言?”
这一问,倒问住了欧阳安,他本以为自己这架势就足以使那洛书云吓得七魂出窍,谁知竟是被反咬一口,情急之下,欧阳安顾不得颜面,一骨碌将事情的原委全都一一道了出来。
原来这欧阳安跟着洛亚一直到了洛府,听得洛亚匆忙询问牡丹的下落,又听得下人一阵赔礼,心想这牡丹定是藏在了洛府,便一溜烟翻上了墙沿,想要探个究竟。只见府中井旁,一女子正弯腰打水,下垂的井绳在女子的纤纤细腰间来回摩挲着,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女子芙蓉般的面相,只露出些隐约的罅逢,透着女子身上特有的花香。
“这女子果然生得惹人醉,怕是不愿从了宰相这老糊涂,才招来如此杀生之祸。”欧阳安痴迷着望着眼前女子,手中扇早已被浸上了一层汗水。“倒不如我向县令报个官,不但好刹刹这洛书云的锐气,也好事后向那官爷求情一番,抱得美人归。”欧阳安眼珠一转,自以为是个不错的妙计,竟是忍不住发出一阵窃笑。
当然,欧阳安是绝不会说出自己那番打算的,他自是向那县官说得有头有脸,一副大义灭兄的慷慨神情,再说这县里太平,县太爷本就无所事事,好不容易来了个差事,又不怎么麻烦,说不定还能升官,便毫不犹豫得答应了。
若是事情真进行得那么顺利,欧阳安此时也不会站在洛亚面前逼他招供了。自是县令派下人搜了半天,却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叫欧阳安禁不得慌了神,才在洛亚面前现了身。
洛亚自然是担心牡丹的处境,但眼下情况似乎还是需要早早解决的好,于是他似是一下转了性一般,一个转身翘手抬起了欧阳安的下巴,“欧阳兄,没想到你整日醉想温柔乡竟是想到了如此地步,将师兄我的府邸也当成了那烟花楼,实在是叫小生佩服,佩服啊。”
这一说惹得周围的兵卒们禁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就连那县太爷也笑得转过了身去,却是觉得有些不妥,便立马勒令手下闭嘴。
欧阳安一手甩开了洛亚有些轻佻的指尖,却也想不出什么词驳斥他,便只好作罢。
事已至此,县太爷忽觉那欧阳安有些蠢顿,况且自己也名不正言不顺,何必执着此事惹得一身搔呢?等到有了确实的证据,再来捉拿这洛亚,也不迟。况且他那府邸的家产可是赤裸裸地呆在这县里,就算是给了腿也未必跑得掉。这般想着,他便缓缓走了上去,揖手向洛亚行了个礼,“洛公子不要见外,本官也是例行公事,你也知道这捉拿朝廷钦犯是本官的职责,如今看来本官是错信了他人,冤枉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县老爷倒是个明理的人。看来小生方才失礼打去了老爷的乌纱帽,倒是让老爷清醒了不少。”
那县太爷微微一笑,俯身拾起乌纱帽,整了整衣冠,而后又随即转向欧阳安,“安公子,抓人这种事可是急不得的,今天也就作罢了。”
“哎,老爷老爷。”这一走可急坏了欧阳安,“您可不能走啊,你看这洛书云,他摆名了是在跟您叫板,您不为公,也得为您的面子争口气回来啊。”
“面子?”县太爷朝那欧阳安一看,脸上全然没有了先前彬彬有礼的神情,而是恶狠狠的,仿佛要吃了人一般,“本大爷的面子早被你丢光了,来人那,那他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慢着!”
说时迟那时快,洛亚一把揪出县太爷身边那个小卒,将他脖子里的绿翡翠生生地拉了下来,疼得那小卒一阵呻吟。
“公子这是做什么?”
“县里还没有搜刮民财的风俗吧,老爷?”
“可是县里可有拿物换人的规矩。”那县令忽然放肆一笑,抢过洛亚手中的绿翡翠,放在手心揣摩了一番,正色道,“岂止是这绿翡翠,老爷我总有一天会来拿……”
“老爷,慢走。”
县太爷话音未落,便被洛亚抢了白,自是一阵不爽。“这次是我不幸撞上这蠢得自寻死路的欧阳安,若是下次我亲自逮到你,我一定要你洛亚的好看。”他回头礼貌一笑,心里却暗自骂了起来,然而也做不得什么,只好惺惺地离了去。
洛府的下人一时间都没了声响,谁都没有料到主子骨子里竟是如此刚硬之人。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