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个学生走出来,向他们招手说:“我们先生要看你们带来的东西呢。”
林之洋连忙答应,提着带来的货物跟进去。唐敖、多九公等了好长时间。其实先生早已买下林之洋的东西了,正在那里议论质量怎样。唐敖趁机背着别人,悄悄地进了书馆,把学生们的书,仔细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两篇他们写的文章,赶快跑回来。多九公问:“他们读的书,唐兄都看见了,为什么脸上胀得这么通红?”
唐敖刚要回答,恰好林之洋收了银钱走出来,三个人就一块走出了学馆。走出胡同以后,唐敖才说:“今天可吃了个大亏!我只当他学问渊博,所以对他一直很恭敬,凡是对话的时候,都自称晚生。谁想到他却是草包一个。真是大笑话!真是从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大笑话!”
多九公问:“他们读的‘切吾切,以反人之切’,到底是什么书上的句子。”
唐敖说:“小弟刚才去偷偷一看,原来他把‘幼’字‘及’字读错了,是《孟子》里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句话。你说可笑不可笑。”
多九公听后笑了起来,说:“要照这么说,那‘永之兴,柳兴之兴’,一定就是‘求之与,抑与之与’了?”
唐敖说:“怎么不是!”
多九公说:“那‘羊者,良也;交者,孝也;予者,身也’是出于那本书呢?”
唐敖说:“这几个字,他只认了半边。原来是《孟子》里的‘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还有几本写好的文章摆在他们的书案上,我翻了两篇,担心让先生发现,也没敢看完,忙跑回来了。”
多九公问:“文章写了什么东西,唐兄还记得吗?”
唐敖说:“里边有一篇专写破题的,写了不少。小弟记得有个题目,是‘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这两句。他破的是:‘闻其声焉,所以不忍食其肉也’。”
林之洋说:“这个学生破题倒挺好,俺不喜欢他别的,俺只喜欢他的好记性。”
多九公问:“怎么见得呢?”
林之洋说:“他把先生出的题目一个没改全抄出来,难道记性还不好吗?”
唐敖说:“上面还有一题,是‘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他破的是:‘一顷之壤,能致力焉,则四双人丁,庶几有饭吃矣’。”
林之洋说:“他用‘四双人丁’解那‘八口之家’,俺只喜欢他这‘四双’二字把个‘八’字扣得紧紧的,万万不能破解到七口或九口去。”
唐敖说:“还有一些破题,情形都大同小异。小弟我也记不清了,但对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我还在他跟前低三下四地站着,口口声声自称‘晚生’,这不丢死人了吗?”
林之洋说:“自称’晚生’,也不算什么低残。假如他是早晨生的,您是晚上生的;你比他晚生几年,都可以算是晚生,这怕什么!刚才那位先生念‘切吾切,以反人之切’,
当时俺听了,心里倒真为你们紧张,只怕他讲反切,又要吃苦头。现在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不幸中的大幸。管他什么‘早生、晚生’!叫我看哪,今天虽说上了当,吃了点亏,可是并没有费什么心思,又没有出汗,要跟在黑齿国的遭遇比起来,还够幸运的呢!”
说到这里,忽然看见有一只从没看过的动物,样子很像牛,头上戴着帽子,身上穿着衣服,有一个小孩儿牵着,从三人旁边走过。唐敖说:“请教九公,小弟我听说,当年神农在世的时候,白民国的国民,曾把药兽进贡到中国。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动物?”
多九公说:“正是这种动物,最会治病。人要有了病,对药兽详细地说明病的症状,这药兽立刻到野外叼一种草回来,病人把喝下去草捣成的草汁,或者用草熬药汤喝,立刻见效。如果病重,一服不能除根;第二天再把病情变化告诉它,它就再到野外,或是又把上次的草药叼一些回来,或是再添一两样,仍像前边那样熬汤喝下去,总能把病治好。这种治病的办法,在这个地方,一直很盛行。并且听说这种药兽比当年更多了,渐渐繁殖、发展,别处也有了”。
林之洋说:“原来它能治好病,怪不得穿着衣服,戴着帽子。请问九公,这药兽懂得切脉看病的原理吗?读过医书吗?”
多九公说:“它不会切脉,也没有读过医书,可能懂得几种草药的药性。”
林之洋指着药兽说:“你这厚脸皮的畜牲!医书也没有读过,又不懂得切脉看病的理论,竟敢出来看病!这不是拿着人命开玩笑吗!”
多九公说:“您骂它,不要被它听见,否则您要准备着吃药。”
林之洋说:“俺又没病,为什么吃药?”
多九公说:“您虽然没有病,可吃了它的药,自然要生出病来了。”
说着笑着,回到了船上,大家摆酒,高高兴兴地痛饮了一番。
第18章 白民国虚惊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