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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焦芳既入阁后,以许进为吏部尚书,刘宇为兵部尚书,皆河南人。宇素暴横,先任左都御史,恃与瑾厚,责打御史。又与保国公家人朱瀛交通刘瑾,无日不来兵部说话。郎中杨廷仪每伺瀛出,必邀入司署,留坐款语。四司官不附宇者,必令瀛言于瑾,传旨外补。廷仪独谄宇,尽妾妇之态,宇大悦。廷仪能文,凡有奏章,皆其属草。后焦芳致仕,即以宇代之。又有布政曹元与刘瑾亲旧,骤升至兵部尚书,后又代宇入阁。皆其党也。
给事中安奎、御史张彧因查盘钱粮还,瑾索赂不足,以为参官不当,辄发怒,用一百五十斤枷,枷于东西公生门。时暑雨昼夜不辍,莫敢少移。都御史刘孟到任迟延,亦逮至京,枷于吏部门外。御史王时中枷于三法司牌楼下,远近聚观垂泪。文臣垂首丧气,莫敢近觑。给事中许天锡、郗夔皆因事自杀。兵部主事王守仁抗章论瑾等专权乱政,瑾矫旨挞于朝堂不死,降谪贵州驿丞。守仁犹恐不免其死,遂诡秘其踪迹以远害。大理评事罗侨亦劾瑾,杖之不死,亦远谪。
许进初以户部侍郎致仕家居,正德初,起用为兵部侍郎,寻升本部尚书,与瑾同提督团营。焦芳入阁,进遂代芳为吏部。许外若不附瑾,而内实不与抗。初,进致仕时,马尚书文升在吏部,陕西张彩为文选郎中。进子许诰为给事中,屡劾彩过,马以彩有才,力救之不得,彩以病乞归。及瑾用事,京官养病久者,悉革为民,未久者令赴京听用,彩不得已赴京。彩前在文选时,焦芳为侍郎,令其子焦黄中荐于瑾,以为彩乃公之乡里,极有可用。会文选郎中刘永升通政,进已议调验封郎中石确,疏已具,而复以彩易之。进虽用彩,而心内又甚衔之。进素与陕西雍泰相善,泰已致仕,进欲起用,屡荐于瑾,改南京操江都御史,寻升南京户部尚书。朱瀛每欲谋倾进而转刘宇,乘间言于瑾曰:“许尚书佯为恭谨,而外示抗直。如雍泰平昔刚暴,为山西按察使,辱打知府,为都御史巡抚宣府,辱打参将,朝廷屡贬谪不用。今欺公举用,却又扬言于外,曰公因泰同乡用之,非吏部本意。”瑾大怒,立召彩入内,诘问:“雍泰贬谪来历,如何不备入奏内?”彩曰:“奏稿备载,许尚书涂之。”瑾索原奏稿视之,果然。于是以进为诈直,票旨屡以欺罔斥之。进惧,遂乞归。
刘瑾欲专权,尽除轧己者。一日伺隙言于上,调张永南京,奏既可,即日逐永出就道,榜诸禁门不许放入。永知觉,直趋至御前诉己无罪,为瑾所害。召瑾至,语不合,永即挥拳殴之。谷大用等解之,令诸近臣具蔬酒和解。由是永得不去,遂深憾之。
戊辰春,天下诸司赴京朝觐。逆瑾令每布政司送银二万两,方放回,瑾等分用。各官皆贷于京师巨家,及回任,括敛民财倍价之。上下交征,莫有纪极。又有荆州知府王绶、武昌知府陈晦俱在黜列,乃广赂瑾,复留。绶、晦皆升参政,仍掌府事。如此者尚多,此其尤甚者也。
是年春殿试,赐吕柟为状元,景旸第二,戴大宾第三。大宾莆田人,少有文名,甫二十登第。初聘高氏,未娶,瑾欲纳为侄婿,于是仆从鞍马衣服之类,极其侈靡。大宾偃然自居,意气扬扬,复纵酒不检。瑾薄之,常笑曰:“我不可做牛丞相。”大宾知之,遂请假归,卒于途。吕柟亦陕西人,内阁不无迎合之意,然吕实无预耳。又传奉取焦黄中、刘仁并黄芳等数十人为庶吉士,不由馆试,人皆以为愧。然黄芳数人实由焦黄中等贻累,后亦不免谪降焉。
逆瑾擅政,禁臣民不许用“天”等字为名。如郎中方天雨但令名雨,参议倪天民为倪民,御史刘天和为刘和。中外纷纷,尤为可异。尝记北朝周宣帝自称天元皇帝,不许人有“天、高、上、元之称。宋宣和中,丞相蔡京用给事中赵野等奏,凡世俗有以“天”等字为名称者,悉皆禁革。共禁人字犯天者,方天任改大任,方天若改元若,甚至承天寺亦改仁能寺。当时有识者忧之。正统十年进士登科录,“元”、“天”字皆作〈艹曳〉,云出内阁意。景泰中幸大学士,谢表内阁自为之。中“管窥霄,蠡测海”句,盖亦避“天”字也。识者尝讶其事。瑾目不知书,故事岂有所袭?明年,瑾以逆诛,无天之罪,其兆如是乎?瑾诛而禁废,人皆复其旧名矣。
殿试毕,焦黄中、刘仁等自以不得及第,嗾瑾云:“乡试解额,南方太多,北方太少,乃昔杨士奇私其乡里。”盖其宿愤已多,待此而发。给事中任姓者承风旨,上疏请厘正,乃命诸司集议东阁。焦芳盛怒数前人罪恶,且言陕西地几半天下,当增之,和者一口。李阁老东阳从容问曰:“且谓今当如何,往事不必论已。”礼部不得已,因言陕西可增作九十五名,与江西等。焦忽大声曰:“尚少,可增作一百名。河南、山东、山西、四川以次而增。”次曰:“湖广亦地阔,当增。”李不肯从。后不二年,悉改正。
逆瑾用事,贿赂公行,凡有干谒者,云馈一干,即一千之谓;云一方,即一万之谓。后渐增至几干几方,世道益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