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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高跟鞋与拖鞋

圣诞节——25号这天下雨了。
明天就是星期日。清爽的东南风轻拂着蓝天。空中仍悬挂着白色的月亮。
这天,房子的邻居突如其来地要搬家离去。房子正在为她们帮忙收拾。
邻居的三姐妹,最大的叫伸子。有人告诉伸子不要过分坚持自己的要求,应该适可而止。因为她们并不具备正当的权益,过分的话反而会吃亏的。老二加奈子,特别想马上得到一笔钱。最小的则不愿意老住在这间简陋的小房子里,想彻底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所以,到了12月份她们就到处去找搬迁的房子。
特别是加奈子,她对现在的那点工资十分不满意。她有一个朋友在青梅线上的一个叫做福生的街镇上在歌厅做舞女,平时总是显得十分富有。这使加奈子这个年轻姑娘羡慕不已。当她听说福生有空房子时,马上就动心了。
就在房子的弟弟离开人世的两天之前,她们三姐妹去了一趟福生,定下了房子。她们三姐妹好像都打算在歌舞厅当舞女。不过,最小的妹妹才14岁,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她由住在东京赤羽的亲戚收留下来。
“对不起,房子。守夜、送火葬场,你那么累,还让你来帮忙……”
老大伸子道。房子摇摇头,说:
“没事,这还能让我分分心……总是那么呆着,心里老害怕。不过,你们这么快就搬走了。以后,我太孤单了……”
“明白,明白。小和刚死,让你一个人孤单单的,我们也是放心不下的。”
“房子,要不你也和我们一块去舞厅工作吧。”
加奈子试探着房子说。
“那个什么,那地方有个叫卡萨布兰卡的饭店,刚建成,就在车站旁边。听说,过圣诞节前夜时,T城一带的夫人、小姐穿着老式的夜礼服,就像舞女似的,满不在乎地向饭店的客人要小费……够厉害吧。咱们可没法比。不过,饭店还特别欢迎,特别的高兴。我也想过得痛快些房子,你那么漂亮,成天去数弹子店的弹子,太没劲儿了。就凭你这双眼睛,往歌舞厅一呆,那就像大钻石一样,光彩夺目。”
加奈子一边聊着,一边把有数的衣物放进包裹里。
“有人问我,愿意不愿意在这儿的那所医院工作……”
房子也不再隐瞒这件事了。
“那太好了。房子,你就一个人,没有必要陪着我们去往海里跳。”
老大伸子一边用绳子捆着行李,一边高兴地对房子说。
昨天,负责千叶医院事务的人也给房子送来搬迁费的支票。金额和邻居姐妹的相等。这全靠伸子她们的交涉才得来的。为弟弟的葬礼,伸子她们也给房子帮了许多忙。
加奈子绷着脸问:
“这脏乎乎的小火炉,还有这锅也带走?”
“那当然了。要不然,到了那儿就得马上去买的。”
最小的女孩正在往一个陈旧的正方形书包里装着西服和睡衣。学习用品和鞋已经包在包袱皮里。
“光给你们添麻烦。还没报答呢,你们就走了。”房子伤感地说,“守夜的那天晚上,和尚突然来了,真让我吃了一惊。后来才知道是加奈子去叫来的。当时,我真是高兴。”
“是姐姐让我去叫的,她说要是不念经,小和太可怜了。那寺院才让人吃惊呢。那个和尚是新制中学的老师。家里有四五个男孩子。他夫人比我们穿得还要破烂。”
“那是叫‘布施’吧。三百日元是不是少了点儿。”
“不少。给他上的饭,他吃得可香呢。”
伸子对房子说。
到了下午,邻居亲戚的女孩来接最小的雪子了。那个女孩看上去和雪子差不多大。从外表看上去,她家的生活也并不富裕。
在等搬运公司的车来搬运姐姐们的行李时,雪子一直和那个女孩在正在建医院的院子里玩。
三姐妹的神色里看不到任何分别的孤寂。她们似乎已经彻悟,习惯了人世中的离合聚散。另外,也许是因为她们都想彻底告别这种贫穷不堪的生活。
三姐妹走了。寒冷的冬日的天空上出现了艳丽的晚霞。高大的烟囱吐出的黑烟向远处缓缓飘去。
房子的心就像上了箭的弓一样绷得紧紧的。
弟弟死后不过三天,这里的小屋生活就要结束了,就像打开的扇子被折断了一般。
房子要去义三那儿告诉义三她要在他身边工作。要是这能成为现实,那该多么幸福啊,她想。
房子仔细地洗了洗手和脸,又对着梳妆镜打扮了一下。脸上涂上胭脂后,房子好像变了个样子。她涂了擦,擦了涂,忙碌了一阵。
她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奶白色毛衣的肩部和胸部,似乎要掸掉上面的灰尘。
房子双手合十,对着用白布裹着的骨灰盒,说了句“我去去就回”,然后便穿上短外套,蹬上红色的木拖鞋,向河边道路走去。
房子去领福利补贴金时,都要经过义三住的公寓。所以,从这所建筑刚刚建时,她就很熟悉这一带。有时碰到掷球的学生把球扔偏了,她还帮他们捡拾过。
一个女人来到收发室。她告诉房子义三的房间后,又补充了一句:
“他生病了,一直没上班。”
房子心里不禁一惊。会不会是那夺去了弟弟生命的可怕的流感传染给了他。房子心里发沉,一阵慌乱。
义三房间的门打开了两三寸,正在通风换气。
房子立在门前,定了定神。
门前脱鞋用的水泥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双褐色的翻毛高跟鞋。
房子知道屋里有女性的客人后,突然感到十分沮丧。
“对不起。”
她叫门的声音很小很小。
房子把脸靠近门的缝隙,想再叫一遍。可当她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灰毛衣的年轻女人,她的脸几乎贴着躺在那里的义三的脸上时,便离开了那里。
房子觉得自己全身的血似乎停止了流动,继而又冲涌起来。她没有空暇考虑任何事情。她只是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自己不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