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子感到有些不同寻常,急忙脱下高跟鞋,走进屋里。一进屋,她马上打开了电灯开关。
她眼前浮现的是憔悴的、闭着双眼的义三的面容。
“栗田,你怎么了?”
民子把脸凑到栗田近前,一眼便看出义三病情不轻。她摘下右手的手套,把手放在义三的额头摸了摸。
“嚯,体温真够高的。糟糕透了。栗田,你肯定是硬撑着来的。真是个傻瓜。你还是个医生呢。”
义三似乎仍在昏睡之中。
也许,他刚才那句“我正等着你呢”也是无意识之中冒出的呓语。
不过,民子现在已经顾不上想这些了。她把买来的那包东西和手提袋堆到屋角上,便站起身来准备做些什么。
她一只脚刚放进高跟鞋里,楼下的那位主妇就拿着火星四溅的火引子走了进来。
“啊,太好了。谢谢。您要是有那种能产生蒸气的东西,就借我用用。另外,这附近要是有医生,马上就能请到的话,请您帮忙快点儿叫一下。”
“行。”
那个主妇应了一声。可是,她仍然不着急不着慌地把火放在火盆里,说:
“他昨天傍晚一回来就躺下了。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啦。光听到他呼噜打得挺响,我还以为他是吃了安眠药睡觉的呢。他本人虽说是个实习的,那也是医生嘛……”
“那不是打呼噜,是肺呼吸困难的声音。这是严重的感冒,是肺炎症状。请快找医生来。”
“好。”
民子的样子把主妇吓得够呛。那主妇赶紧走了。
楼下的电话声传了过来,医生好像已经出诊去了。民子想请自己医院的值班医生来一下。但转念一想,那位主妇正在打电话催呢,还是再等开业医生一会儿。
民子小心翼翼地把窗帘拉上,又从楼下取来水。然后拿出白色的金霉素药片,并用手指碰了碰义三的面颊。
真没想到从医院药房刚买来的这药竟会这么早就发挥了作用。这简直是上神安排的命运的奇迹,绝非医学可以做到的。
如果自己再休息一两天不去上班,如果主任没有说义三好像感冒了,如果自己没打算和他过个愉快的圣诞节前夜,那么他就说不定会……
上帝的安排难道不是爱的洗礼……在圣诞前夜的洗礼?自己完全可以去更加热闹的地方,可却总放心不下他。
“栗田,栗田。”
义三像醉汉一样,目光呆滞地望着民子,说:
“啊,是井上小姐啊……”
“你能认识我,太好了。来,把这药吃了。你生病啦。”
民子把白药片凑到义三干涩的唇边。那神情,那姿态就像是义三的姐姐或母亲。
义三像山羊似的动了动嘴唇,把民子手指中的药片含进嘴里。
望着义三听话的样子,民子心中久久地涌动着女性的柔情。她把手放在义三的头上,让义三把头稍稍侧了一下。
“没有吸水管,能喝下去吧。来,好……”
说着,民子把杯子的水喂进义三的嘴里。
义三用力喝完水,马上又闭上了眼睛,喘着粗气睡着了。这使民子颇为担心。
义三的脸上沾了一点水。民子拿出味道好闻的麻手绢,为他拭去水珠。
屋里暖和起来了。民子脱掉浅褐色的大衣,轻手轻脚地收拾起屋子来。
“要是医生来了,该多丢人啊。”
来的医生像个矮小的相扑运动员似的,长得胖胖的。
“要是二战前,这病可能就麻烦了。那大概是1937年或者1938年。我记得有个从外地来东京上学的年轻人,大学就要毕业了,结果得了肺炎,死掉了。那个年轻人结实得像块大石头,可一眨眼就没命了。家里的亲人都没赶上见他最后一面,现在有这个就没问题了……”
医生说着,把白蜡状的盘尼西林抽到注射器里。民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医生熟练的手势。
“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
“栗田义三。桃栗三年的栗,田地的田,源义经的义,一、二、三的三。23岁。”
“您说得真清楚……”
医生看了看民子的脸,说。
“我还要再去看两三家病人。您一个小时以后来取药吧。”
“我想把自己手头上的这些金霉素先让他吃了。您看……”
“原来如此,可以。那就不用再开药了。”
医生用脸盆的热水洗着手,又接着对民子说:
“早晨的空气很冷,对病情影响很大。要多注意,别让室内的气温变化太大。”
“好。”
“最近这段,一天我要走三十二家。一会儿就是一个新病人。工厂那边,每天都有新病人等着你。真是让人吃惊。”
医生骑着轻便摩托离去了。听着远去的摩托的声音,民子决定今天晚上就呆在这间房子里。她是第一次住在男人的房间里。她为自己辩解,自己是作为医生、作为护士留在这儿的。但是,这样的辩解反而使她脸上发热发红。
民子从学生时代就在爱着栗田。但是,在别人眼里,她颇为理智,十分聪颖,性格爽直。人们都没有把她作为女性来对待。所以,她也竭力隐藏起自己的爱情。另外,栗田清秀俊美,颇受女孩子喜欢。在粟田面前,民子总是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她也曾想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把自己这女性的爱情处理掉。
另外,民子对恋爱还存在着一种恐惧。说穿了,这也是因为她担心自己不可能获得甜美的爱、难以将这爱持久下去。
但是,今天,望着昏迷中的、像婴儿一般熟睡的义三,她的爱没有丝毫的踌躇犹豫,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羁绊,尽情地喷涌出来。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与幸福。
第15章 女人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