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血雨退散过后,又是一天天晴,爽朗的太阳高挂,白阅颜漫无目的的在寺院里走动,恰好遇上了正在院子赏花的怀宁大师。
春夏交接之际,院子里不知名的花儿都开了,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好不惹眼,白阅颜见了怀宁大师,也是十分的恭敬。
小时候怀宁大师来京城讲学,还被请来了宫里和她父皇谈经论道,她脾气大,父皇一日没来找她便十分生气,不顾宫人们的阻拦,气鼓鼓的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却没想到书房里还有另外一人,那人穿着袈裟,握着法杖,最重要的是他有着一颗光滑圆润的脑袋,待得怀宁大师停下了他的佛曰,回头一望,白阅颜更是激动的指着怀宁大师怪叫:“波斯猫!父皇你快看,波斯猫成精了!”
……
犹记得那一次,她被张晴罚得很惨,呆在藏经阁里抄了一个月的佛经,就连向来护着她的白墨昀,也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道:“乖啊,你在藏经阁抄佛经的时候父父皇给你安排一大堆好吃的。”
不过哪怕是被罚得很惨,白阅颜还是对这位不愿意归附朝廷的怀宁大师十分有好感,那双异瞳,真是惊才绝绝。
白阅颜给怀宁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大师。”
“公主殿下的心里似乎有心事啊?”怀宁大师回以一礼,便站在了白阅颜身旁,俯瞰桥下的流水荷花,身边是扬扬垂柳,被风吹得招摇,他微微一笑,带着心怀众生的悲悯。
白阅颜握着栏杆,闻言丧丧的垂下了头,半响才重新抬起头,“大师,你与韩泽承认识多久了?”
“约摸五六年了罢。”
“大师可曾觉得他有何改变?”
“自然。”
白阅颜还以为找到了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人,隐隐激动道:“是何?”
“从身高到样貌,从才情到心神,无一不变。”
白阅颜一时间愣住了,“我说的变化不是这些……”
“公主殿下,贫僧愚昧,不知公主所言是何,但是贫僧知道,世间万物没有一瞬间不在改变。”怀宁大师缓缓的合上了眼睛,用全身心的去感受吹拂而来的凉风。
白阅颜叹了口气,纠结半响可还是开了口,她还千叮咛万嘱咐怀宁大师万万不可告诉韩泽承,怀宁大师答应之后,她才开始说话。
“机缘巧合,我见过三年前的韩泽承,他虽然不及如今的沉稳,但却是一名行侠仗义的好少侠。可三年过去,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如何去伸张正义,就连无辜的人,他也可以想杀就杀,我觉得他不该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人才是。”
怀宁大师听罢,思考了一会儿,转而问了白阅颜一个问题,“若你面前有一个善人,你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官,杀了他你就能升官,你杀不杀?”
“不杀,怎能为了一己私欲白白害了别人的性命?”
怀宁大师又问:“还是这个善人,你还是这个芝麻大的小官,你头上的人剥削百姓,众生困苦,民不聊生;可只要你升官你就可以解救所有的百姓,你杀还是不杀?”
白阅颜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低声道:“我明白了,多谢怀宁大师指点。”
“其实所说是承王殿下的变化,这一年来怕是最多的了,”怀宁大师看着她,和煦的笑了,“他开朗了许多,不在像以前似的,连笑都不敢放声笑,总觉得他的快乐都是偷来的一样。
“这得感谢你啊,这是我们这些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从前我还在想,等他再大一些,他这样斩断六欲七情看破红尘的人,就该是我佛座下的一位僧。”怀宁大师想象出了韩泽承光头穿袈裟的样子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白阅颜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害羞的挠了挠后脑勺,“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啦,倒是谢谢你们,都在尽心尽力的帮他,不然他那么多的事情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怀宁大师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笑容间却怀揣着一丝悲悯,末了,还是没说话。
在光宁寺呆了几天,他们被打的七零八散的一群人终于又要上路前往塞北了,否则就该要赶不上韩泽承父母的祭日了。
而楚君,他一代将领,突然从军营跑出,此时若是再不回去,估计已经兵不成兵军不成军的了,刚处理好那些非要冲上来送死的人儿,他便快马加鞭赶回了前线,并不与韩泽承他们同在一处。
离塞北越来越近,尘土也越来越多,马蹄过处,扬起阵阵黄沙,白阅颜心中的熟悉感也越来越盛,她指着西北边的一处,讨巧的问韩泽承:“那边就是进城的路,再有几个时辰我们就可以进城了对不对?”
韩泽承闻言,惊讶的道:“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她又伸手一指,脸颊绯红,“你还记得那边那个沙丘吧,我在那跟你告白了,你也在那让我跟你一起回京城来着。”
韩泽承微笑,面色柔软了起来,“自然记得。”
再走了几里路,便有一支护卫队在等着他们,原来是白阅颜的二舅舅派出来接他们一行人进城的,带队的正是张修远的副将,他拿着令牌,骑在高大威猛的战马上,是典型的塞北汉子的形象。
……
“末将恭迎公主、承王入城!”
……
到此为止的礼数都还算是正常,等进了城,不止白阅颜,连韩泽承的脸色都白了。
那副将没经历过这场面,只能靠着暴力的驱逐,可人群良多,一声高过一声,轻而易举的盖住了他的声音。
原来,副将率领着护卫队一些人在前开路,他们刚进城门,白阅颜就听到了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
……
“回来了!承王殿下回来了!”
“听闻承王殿下是带了个漂亮婆娘回来的,也不知比不比得上西街的阿姊。”
“什么婆娘,那是我们的公主,在中原,这叫娘子。”
“老身东盼西盼,可算是在死前盼到了承王殿下回家啊!”
……
韩泽承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无奈的看向了白阅颜,白阅颜却是开心得紧,听着他们欢快而不拘礼的模样,她没由来的感到快活。
果然还是塞北这样的广阔天地才能容得下她这鲲鹏大鸟。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城,城墙上的将士们肃穆而立,眼光却也是跟着他们往城里头摆动的。
百姓们忽然哗啦啦的跪了一地,也不知道是谁开了头,万口齐开,声音响彻整座城池。
“吾等恭迎承王殿下回家!”
“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白阅颜怔愣,探出头去,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翘首以盼的百姓们,此时全都跪在了地上,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也不乏异域风情的人们,他们都心甘情愿的跪韩泽承,诚心诚意的敬他爱他。
别说白阅颜了,就连迟渊几人都愣住了,没料到有这么一出。
白阅颜刚开始还是开心的,扯着韩泽承的袖子让他看,可等看到了韩泽承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她也就慢慢的反应过来。
万民朝拜,恭迎大驾,这不是她父皇出门的场景吗!这要是传出去可还得了!
韩泽承皱眉沉思了几秒,果断从车子站了出去,他立在车上,面前就是赶马的李睿,他朝着四周行礼、致意,示意他们赶紧起来。
反正都已经是这样了,倒不如做的干脆大方一些,反而还显得他没有那些个司马昭之心。
百姓们见到了韩泽承,纷纷激动的站了起来,百姓们笑着,说着,脸上是最质朴纯真的笑容,想来他们也没有想到这样做会冲犯了皇帝的禁忌。
忽而有个大嗓门兴冲冲的喊道:“听说王妃也来了,何不出来让我们见见?”
白阅颜愣了愣,不可置信的扯着灵儿问:“王妃说得可是我吗?”
灵儿也替韩泽承给捏了一把汗,闻言没好气的道:“不是你还有谁?”
“可我们还没有成亲啊……怎么就乱叫了,叫的人家怪不好意思的。”白阅颜嘴上说着不好,心里确实乐开了花,抿着唇轻轻的笑。
那人的话音一落,立刻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笑声,众人都充满了兴趣的看着那辆马车,争先恐后的想要一睹新娘子的风范。
韩泽承无奈极了,可这些确实是他从八岁就护佑着的子民,他们没犯法的事情也不好让他们闭嘴。
韩泽承示意副将停下来,他站在车子上,忍不住纠正他们的说法,“我还未成亲,不曾有王妃,车里的是我朝的公主殿下。”
百姓们愣了愣,塞北人不拘小节,在塞北的文化里,只要男子女子互有意思,他们熟人间便会互相打趣,久而久之,也就叫习惯了。
不过公主殿下就公主殿下吧,反正代表的都是同一个人,百姓们知道韩泽承脾气好又亲民,便迅速的改了口:“那让我们也见一见我们的公主殿下吧!我们这里啊,几十年都不见得能见一位皇室的人!”
韩泽承估计也是到了家了,心情格外的好,他便掀开了车帘,对上了白阅颜小鹿一样灵动的眸子,“愿意出来让他们看看吗?”
白阅颜瑟缩了一下,却看到了韩泽承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她往外头看了看,一张张脸上都挂着兴奋质朴的笑容,那是与韩泽承共同成长的子民们啊。
白阅颜咬了咬牙,还是点了点头,韩泽承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从车子里扶了起来,她因为还有些许的害羞,牢牢的贴在韩泽承身边,连和那些人打招呼都不会,只会扬着一个淡淡的笑容。
……
“哎哟!这是仙女儿啊!”
“这中原人和我们就是不一样,那皮肤白得嫩得跟什么似的。”
“这样的可人儿也就我们承王殿下配拥有了。”
……
白阅颜不大习惯这样直面的评价,她感觉自己像个商品似的,慌乱得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韩泽承搂着她,在她耳边低笑,“这下好了,全塞北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你跑不掉了。”
“谁跑了,你别跑带是真的。”白阅颜冷哼,却还是不停地往韩泽承身上靠,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直言不讳的百姓,她真的是犯怵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万民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