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古文小品咀华>第28章
欧公之文所以独步一时者,涉笔便有声响,落纸都成烟云,故非曾、王可及。锡周伶官传论
欧阳修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陡喝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乃凯旋而纳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议论横生,如风起水涌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沉郁顿挫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名言可佩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反覆言之,感慨惋惜都有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唤醒一切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始为变徵之音,继为羽声。慷慨读之,不觉起舞。锡周读李翱文
欧阳修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识其性,当复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为翱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隽,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况乃翱一时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昌黎有二鸟赋,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推是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随手生波,绝妙文心然翱幸不生今时,一掉,忽然无际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阿谁又皆疏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无限感慨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有遗音者矣可叹也夫!
何人不读习之文,公独感触乃尔耶!予尝论东坡作文有诀,曰随物赋形;庐陵作文亦有诀,曰触景生情。锡周石曼卿墓表
欧阳修呜呼曼卿!宁自混以为高,不少屈以合世,可谓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负者愈大,则其自顾也愈重。自顾愈重,则其合愈难。看他生出层折然欲与共大事,立奇功,非得难合自重之士,已寓痛惜意不可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负高世之志,故宁或毁身污迹,卒困于无闻。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犹克少施于世。若曼卿者,非徒与世难合,而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寿,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哭豪迈不羁之人,政不得效儿女态,数行中固生气教勃也。锡周爱莲说
周敦颐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冷而隽逢年云:不意先生作文乃尔倜傥风流。予谓茂叔窗前草不除,殊有奇趣,世间真道学本无头巾气。锡周谏院题名记
司马光古者谏无官,起极高耸自公卿大夫至于工商,无不得谏者。后世何以有越职言事之禁?汉兴以来,始置官。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众,得失利病,萃于一官,使言之,其为任亦重矣。落定有力居是官者,当志其大,舍其细,先其急,后其缓,专利国家而不为身谋。彼汲汲于名者,犹汲汲于利也,其间相去何远哉!并扫落好名一辈人,眼界胸次俱高天禧初,真宗诏置谏官六员,责其职事。先谏官庆历中,钱君始书其名于版。次题名光恐久而漫灭,嘉佑八年刻着于石。次勒名后之人将历指其名而议之曰:某也忠,某也诈,某也直,某也曲。说出关系,凛若严霜呜呼,可不惧哉!
必有一种台阁气象,而后其文乃贵;必有一副干净肚肠,而后其文乃洁;必有一管严冷笔伏,而后其文乃遒;必有一段不朽议论,而后其文乃精。兼四美者,其斯文乎!前从古者起,末用后人结。想曩贤作文,便欲与天地日月并寿,决不苟作。锡周上王长安书
苏洵天下无事,天子甚尊,公卿甚贵,士甚贱。从士而逆数之,至于天子,其积也甚厚,其为变也甚难。是故天子之尊,至于不可指,而士之卑,至于可杀。呜呼,见其安而不见其危,如此而已矣。宕折卫懿公之死,非其无人也,以鹤辞而不与战也。方其未败也,天下之士望为其鹤而不可得也。伟论佐以语妙,故饶风趣及其败也,思以千乘之国与匹夫共之,而不可得也。人知其卒之至于如此,则天子之尊,可以栗栗于上,而士之卑可以肆志于下,又焉敢以势言哉!故夫士之贵贱,其势在天子。天子之存亡,其权在士。此种议论全学孟子,其气骨亦神似世衰道丧,天下之士学之不明,持之不坚,于是始以天子存亡之权,下而就一匹夫贵贱之势。甚矣夫,天下之惑也,持千金之璧,以易一瓦缶,几何其不举而弃诸沟也!反覆慨叹,意态淋漓古之君子,其道相为徒,其徒相为用。故一夫不用乎此,则天下之士相率而去之,使夫上之人有失天下士之忧,而后有失一士之惧。梦卜求贤,想应为此今之君子,幸其徒之不用,以苟容其身,故其始也轻用之,而其终也亦轻去之。呜呼,其亦何便于此也?又宕折当今之世,非有贤公卿,不能振其前,非有贤士,不能奋其后。洵从蜀来,明日将至长安,见明公而东。伏惟读其书而察其心,以轻重其礼。只争此幸甚幸甚!
高谈雄辩,从读书养气得来。较昌黎上执政书,更觉俊伟。锡周名二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