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影姐姐……”拥翠看到梅萧夏走后。琉影神色不佳,有些担忧道。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了屋子,在地方留下金黄的光影。琉影摇了摇,轻声道:“我没事,拥翠,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别跟着。”
“我还是跟着你吧,我上次没跟着,你就被三太太推下河了。”
“没事,我有分寸。”琉影婉拒拥翠的好意,一个人出了缈音阁。
屋外,阳光明媚,春风和煦,落梅山庄里大片大片的梅花尚未凋零,假山上,梅树下还有化尽的积雪,空气中隐隐的还能闻到淡淡的梅花清香,水面上波光粼粼,岸边的垂柳已经抽出小小的嫩芽。琉影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舒畅了不少。梅舒不在山庄,琉影不知道能去什么地方,漫无目的在山庄中走走停停。
琉影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疏萼别院,院子里那棵险些被砍掉的梅树上还有不少朱红的花朵,只是失去了风雪的渲染,寒梅也似乎失去了几分颜色。琉影想到梅舒全力阻止梅延毁掉梅树,只是因为这梅树是他的娘留下的。他们都是失去至亲至爱的人,她明白梅舒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它的心情。然而,那晚她却说出那样的话……
琉影忽然很想念梅舒,不知道他去姑苏做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琉影越想心越乱,索性摁住了思念的念头,她小跑着离开疏萼别院。突然想到月萝,思索再三,向梅延的住处走去。
阿远死了,赤羽琴毁了,现在她只剩下月萝了。可一想到月萝像看陌生人一样看自己的眼神,琉影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琉影走到一个假山处,正好遇到从旁边走过月萝,心中一喜,忙走上去说道:“月萝姐姐,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月萝见是琉影,眸光动了动,欠身道:“原来琉影姑娘,不知找月萝何事?”
“那天我落水时,多谢姐姐呼救,琉影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姑娘无须言谢,月萝举手之劳而已。”说完,对琉影轻轻一笑,就要离开。
“姐姐……”琉影拦着她,神色悲切。
“姑娘还有事?”
“姐姐,赤羽……赤羽坏了……”琉影垂下眼睑,喃喃道。
“姑娘不要伤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既然坏了,那就随它去吧,姑娘琴艺卓绝,就算换了把箜篌也是余音绕梁。”
琉影听闻,忽而悲从心来。小时候,恒笙弄坏了月萝给她做的布娃娃,月萝安慰哭闹的她说,“小羽不哭,姐姐再给你做一个更漂亮的。”现在,她弄坏了阿远和月萝送给她的赤羽,月萝却说“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琉影一阵失落,月萝她……也变了……
“琉影姑娘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或许不忍看到琉影眉目间难掩的落寞,月萝突然问道。
琉影默默点了点头,明亮的眸中,波光闪动。
月萝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不见涟漪的湖面,“姑娘将我错认为自己的姐姐,其实,月萝在老家时也有位妹妹。”
琉影的神色变了变,听她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我替妹妹做了个布娃娃,被她弄坏了,我就给她重做了一个,告诉她姐姐陪着她。原以为我可以一辈子陪着她,没想到家里遭了变故,死了很多人。”
“我原以为妹妹也死在那场变故之中,我为此伤心了很久很久。但有一天我突然得知,她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我真的很高兴,我的妹妹还活着。”
“那她来找你呢?”琉影哽咽道。
“我不要她来找我!”月萝嘴角微微上扬,“我只要她好好活着,只要她活下去,我就别无所求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小时候的布娃娃一样,坏了可以重做的。”
“可她很坚强,她找到你,她想为她的家人报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报仇也应该由我来报,她在这里只会遭人排挤,被人陷害!她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有个万一,她我让怎么办?”月萝忽而有些激动,一双剪水秋瞳中波纹荡漾,“我不要她报仇,我只要她好好活下去,她是我最后的牵绊。”
琉影垂泪哽咽,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胸中的酸楚翻江倒海般涌出来。月萝呼口气,平定下情绪,抚平髻边的碎发,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向琉影欠身行了一礼道:“月萝的故事说完了,姑娘保重。”
她走几步又停下来,背对着琉影道:“姑娘,三太太病好了,你多小心。”
琉影看着月萝渐渐远去的身影,低声道:“你要我好好活着,我也要你好好活着,说好了陪我一辈子,已经少了五年了,你还想再少下去吗?”
就在琉影和月萝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全然不知假山旁的这一幕被不远处阁楼上的两人看在了眼里。
“怎么样,我说你这侍女有猫腻吧?!两个人说什么能说这么久,呵呵。”
梅延没有说话,微风吹起了他的发丝,遮住了他如黑夜般深不见底的眼睛,而他那片薄薄的嘴唇却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次日,天空中飘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院子里的梅花落了一地,墙角的几株绿草冲破了泥土,冒出了新芽。这场春雨过后,便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了吧。琉影看着院子里渐渐凋零的梅花,心生感慨,它在风雪正盛时迎寒独放,却又在春雨来临时悄然褪去,它迎来了春天,却不曾拥有过春天。
王恒笙想去落梅山庄看望琉影,可梅舒不在,他找不到看望的缘由。只能让福伯带了封信,信上说他已经禀明了朝廷,他要接替被撤职的刘尚善成为建康城的知府。琉影无语,王恒笙博闻强识,学富五车,有经天纬地之才,做一个建康知府是屈才了,琉影想劝他,却也知道他不是草率之人,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听说墨央很是欢欣,想起墨央,琉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位悬壶济世的女子,虽己力绵薄,却时常不忘对他人倾力相助。有时琉影真很羡慕她,最起码她可以尽情地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小雨淅沥沥的下了一天,琉影无精打采地坐在窗前,看着雨水落进池塘里,溅起阵阵涟漪。没了赤羽,琉影感觉被人活生生地扯去一块,心中很是落寞。然而,让她落寞的不仅仅是没了赤羽……
梅舒还没回来……琉影时常会想起他,想起他的不辞而别……
琉影就这样坐在窗前暗自出神,直到夜色降临,渐渐看不清屋外池塘里的涟漪。拥翠拿来一个琉璃灯罩罩在蜡烛上,屋子瞬间明亮了一些。
“琉影姐姐,你看发了一天的呆了,早点歇息吧”
琉影点头,忽而,门外想起了细碎的敲门声,在淅沥沥的雨声中格外分明。
“这个时候会是谁啊?”拥翠嘀咕着去开门。
琉影心一动,整个落梅山庄,会在这个时候来缈音阁的,只有……
“二少爷?!你回来啦!”门外想起拥翠的惊呼声。
果然是他,琉影眼角一动,只见梅舒出现在面前,乌簪翠佩,皂白长袍,明亮而深邃的双眸中蕴含山水之色。那俊朗清秀的脸上带着仆仆风尘,眉梢上还挂着细碎的水滴,他看着自己,露出一个暖若春风的笑容。
琉影鼻子一酸,心中像是有块石头落了地,她突然有很多话想对梅舒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嘴唇动了动,只说出一句:“你回来啦……”
梅舒点了点头,轻声笑道:“刚回来,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琉影这才注意到梅舒怀中用绸布包着一样东西,梅舒把它放在桌子上,掀开绸布,赤羽完好的出现在琉影眼中,断了的琴弦已经换了根新的,琴身上的几道划痕处雕刻了几朵娇艳的梅花,不仅巧妙的掩去了划痕,反而更添了几分韵味。
“这根新琴弦也是冰蚕丝,建康城里没有,我就去姑苏找,路途遥远,让你久等了……”梅舒轻轻拭去琉影眼角挂着的泪滴,柔声道。
琉影摇了摇头,看到失而复得的赤羽,百感交集,“不,谢谢你,谢谢……”
拥翠端进来一壶热茶,梅舒拉着琉影坐下,眸光潋滟如同秋水。烛火的光晕照在她如雪的肌肤上,给她增添了几分妩媚。
“梅舒,对不起……”忽而,琉影看着梅舒道,目光纯澈。
梅舒轻笑,“都过去了,何况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知道赤羽对你而言,就像娘留下的梅树对我一样,是无论如何也要拼命保护的东西,我不该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琉影笑了笑,“我那日也是失了性子,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不是矫情,而是真的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也谢谢你帮我赤羽修好,为了它,你费了不少力气吧……”琉影边说边在青瓷茶杯中注入滚烫的热水,水汽腾腾上升。
“可不是吗”梅舒咧嘴笑道,眸中柔情脉脉,“冰蚕丝极难寻找,幸好姑苏有位好友那里收藏了几根,不然我也没辙。”
“呵呵,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琉影莞尔一笑,“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该怎么谢你呢?嗯,这样吧,你不是喜欢桃酥吗,我明天就给你做一盒送去。不过……”琉影眼波一转,笑道,“以后赤羽要是再坏了,你可还得帮我修哦。”
说完,琉影愣了一下,心脏似乎漏跳了几拍。
第27章琴弦续兮倾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