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花楼中,妙枫斜躺在重重帷幔之后,身上盖着厚厚的貂皮被子,一个侍女将药端给她,妙枫喝了一口,猛地把药碗仍在地上,“这么苦!你想苦死我啊!”
侍女急忙跪下,求饶道:“太太息怒,大夫说了,这要虽然苦,但是很有用。”
“什么狗屁大夫!区区一个风寒,他治到现在也没给我治好!没用的东西!”妙枫面容苍白,眼角的光芒依然狠厉霸道。
“大夫说太太寒毒入体,要好好调理……”侍女嗫嚅道。
“没用就是没用,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妙枫冷哼,“那天是有人乘乱推我入水!不管他是谁,要是让我逮到,我活活扒了他的皮!”
那可怜的小侍女不敢说话,只得默默起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这时,另外一位侍女进来说:“太太,大公子要见你。”
“梅延?!”妙枫冷笑,“他来的正好!老娘正想找他呢!让他进来!”
“枫姨,身体安好?”梅延朗笑着走进屋子,身后跟着形影不离的月萝。
“安好安好,我还死不了!”妙枫在侍女的搀扶下穿过帷幔,半挽云鬓,眸若冰霜,“是不是让大公子失望了?”
梅延轻笑,“枫姨说的是什么话,你病了这么长时间,我爹不来看你,我这个做小辈的来看望看望,见枫姨无恙,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失望呢。”
妙枫脸色一沉,怒火瞬间冲上脑门。的确,她卧软塌这么长时间,梅萧夏一次没来过,反而每天都去缈音阁!妙枫牙咬得咯吱作响,“你少跟我耍嘴皮!你爹没良心,你们兄弟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问你,那天是不是你推的我?”
“呵呵,我哪敢啊!”梅延笑道,“那天或许是哪个下人不小心撞到了你,你怎么能怪在我身上?!”
“最好不是你!否则我不会轻饶你!”妙枫瞪了梅延一眼,目光又落在月萝身上,“话说回来,你这侍女也真有意思,琉影落水了,她最着急。你上次受了重伤,我也没看到她大呼大叫。”
月萝依然平静地站在梅延身后,似乎没有听到妙枫说的话。妙枫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对梅延道:“我说你这丫头该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吧?!那可不行啊,要不我帮你管教管教她?”
“不凡枫姨费心,我自会管教。倒是枫姨如今一个人病在这镂花楼,琉影那边,我爹和老二围着她团团转。呵呵,我看等她病好了,我爹就会娶她做四房太太太呢,到时候可就真的没你枫姨什么事喽!”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琉影做了四房太太太,她给侯爷吹吹耳边风,等到侯爷立世子的时候,老二就比你有戏多了。到时候恐怕也没你什么事了!”
梅延看着妙枫艳若桃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们在一条船上!”
“呵呵”妙枫抿嘴娇笑,眸中秋波连连,“大公子果真聪明。我不能让琉影顶替我做女主人,你不能让梅舒袭承爵位,我们可不是一条船上的么,呵呵。”
梅延也笑了起来,眼角浮出一丝戏谑与鄙夷,“枫姨有何高见?”
妙枫娇笑连连,虽然身体未愈,面色苍白,可依然难掩她娇艳容颜,“她想做四房太太太,那也得有那个命才行啊!人命这东西可玄乎的很,一会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一会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要是没那个命,就算再怎么筹谋,也逃不过竹篮打水。你说是不是啊?大公子。”
梅延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眼中的鄙夷之色越来越浓。
正说着,只见刚才被妙枫责骂的侍女又重新端了药过来。妙枫皱着眉头,正要喝下去,忽然,眸光一亮,她放下碗,冷道:“大夫说的没错,我是寒毒入体。但这山庄内的大夫不管用解不了这毒。这样吧,从外面找个大夫进来吧!”
侍女不知道妙枫为什么这么说,一时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梅延嘴角弯起一丝极淡极淡的笑容,“我给枫姨推荐个杏林圣手,绝对能让枫姨满意。”
身后的月萝神色平静,眼眸中的点点幽火跳动了几下,很快消失在眼波深处……
在拥翠的悉心照顾下,琉影的风寒渐渐好了。那日梅舒拿走赤羽琴后,也没有再来过缈音阁。琉影以为他还在生气,想去疏萼别院给他道个歉,可放不下面子,偷偷让拥翠过去问问福伯,福伯告诉她,梅舒离开建康,去了姑苏。
“他去姑苏做什么?”拥翠把事情告诉琉影时,琉影正在喝药,她听到梅舒不辞而别,心中有些许失落。
“不知道去做什么,好像是去找什么东西吧。”拥翠答道。
琉影没有再说话,她垂下眼睑,眸光黯淡。默默地喝着药,眼前又浮现出那也梅舒时失望和痛苦地眼神,心中空荡荡的,不知不觉出了神。
“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梅萧夏走了进来,他拍了拍琉影的肩膀,轻声问道。
琉影回过神来,看到梅萧夏,忙敛衽行礼,“想些琐事而已。”
梅萧夏扶起她,柔声道:“你这一病就是好些日子,下回可不能这样的,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惜了那把琴,但坏了就坏了,我已经让人按照原来的样子给你重新做了一把,等他们做好了就拿过来给你看看。”
琉影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梅萧夏看着琉影光滑白皙的脸颊,看她虽然病着,但依然倔强难掩绝代风姿,眸似星空,眉若远黛,唇不点而朱,浅浅梨涡,脉脉秋波。梅萧夏喃喃道:“像,你和她真像。”
琉影一愣,忽而想起了梅舒房中那幅画上的女子,梅萧夏说她像谁,是画上的女子吗?琉影眼角浮出一丝狡黠的光芒,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侯爷是说琉影像二公子的娘亲吗?”
梅萧夏的眸光顿了顿,“你见过梅舒的娘?”
“那倒没有,琉影偶尔看见二公子房中那副美人倚梅图,画中女子风采卓越,清姿傲骨,让人见之难忘。听说那是二公子的娘亲,呵呵,琉影的眉眼还真与夫人有些相似呢。”琉影笑道,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梅萧夏的反映。
梅萧夏却是淡淡一笑,“你是和她有点像,但我说的却不是她。”
琉影干笑,眼波一转,想起梅舒曾经跟她说过,她长得也有点梅萧夏的正妻林夫人。琉影脱口而出道:“莫非琉影像已经故去的林夫人?”
然而,让琉影始料未及的是,梅萧夏听到“林夫人”三个字,刚才还脉脉含情的眸光骤然变得冰冷,脸色一沉,英俊的脸上满是厌恶与痛恨,似乎是琉影提到了他最不愿意提起的人,一提起就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那凌厉的眼光直直盯着琉影,琉影的后脊梁冒出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
琉影心中暗惊,她这位姑姑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自己的丈夫提都不愿提。不过看到梅萧夏骤然变化的神情,琉影微微有些快感。
“琉影失言,侯爷恕罪。”琉影欠身道。可她眼角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意,呵,踩到他的猫尾巴了呢!
“她怎么能和云黎比!”梅萧夏冷冷开口,声音冰冷得如同从地狱中传来,“那女人心如蛇蝎,飞扬跋扈!她不配和云黎相提并论!”
云黎,琉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看来这个云黎就是“卧云”的主人了,也是那个会弹《箜篌引》的人。琉影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以前一些模糊的想法都越来越清新。这个云黎的女人,梅萧夏,林夫人,甚至还有梅舒的娘,他们之间肯定存在过一段相互倾轧,波谲云诡的过去。
“侯爷,云黎是?”琉影试探着问道。
梅萧夏看了琉影一眼,眼光渐渐柔和下来,半响,他声音飘缈道:“云黎她……她是我早年征战云南时认识的一位故人……她已经……”
看到梅萧夏渐渐柔和下来,琉影心中已明白几分,“她怎么样了?”明明知道梅萧夏没有说完的话的意思,像是要报复一般,琉影还要问下去。
“我已经永远失去了她……”梅萧夏楠楠道,忽而,他眼中寒光爆射,咬着牙恨道:“都怪林镜痕!要不是她逼云黎自尽!我们怎么会阴阳永隔!”
琉影一愣,这梅萧夏还真是喜怒无常,怎么突然又狠成这个样子,正要再问些什么,只听梅萧夏一字一句的冷道:“呵,我已经替云黎报了仇,那个女人,连同她的一族,全部去给云黎陪葬!”
琉影正要说话的嘴唇颤了颤,胸腔中那颗压抑了许久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疯狂的蔓藤瞬间席卷她的四肢百骸,藤蔓上倒刺深深扎进血肉之中,痛得她血肉模糊。琉影咬着嘴唇,紧紧握住袖子里的手,关节硌得掌心生疼。
梅萧夏看到琉影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寒霜,忙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琉影咬着牙点了点头,她别过脸,不能让梅萧夏看到她眼中掩饰不住的恨意,不然他一定怀疑。
梅萧夏也知道自己说的多了,他轻轻拍了拍琉影的肩膀,“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等你好全了,我再来看你。”
琉影强忍着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就在那么一刹那,她很想问问梅萧夏,既然你尝受了失去最在乎的人的滋味,为什么也要让别人尝试一下?!
第26章往事阑兮恨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