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君光溯的声音从背后冷冷传来。
“回来，我正有事要跟你说。”
慕云苑停住脚步，心中一跳，君溯光一般是不和她说那么多的，若是如此，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心里不由得紧张。
“什么事？”
走了回去，站在君光溯的身后。他的身材修长，而慕云苑盈盈十五，尽管她发育得很好，可是还是矮他一大截。
“怎么连声音都变了，害怕么？”君溯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触动慕云苑心中的那根结，“你不用怕，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对你或许是件好事。”
尽管他是这么说的，慕云苑却越发觉得心中不安，每次他越是淡然，说出的话却越是让她惊惧。蓦然想起六年前，在酒窖里。君溯光就是温柔的拥着她，抚拍着她发抖肩背，然后用天下最温和的语调，残忍的告诉她母亲的死讯。
“不要说！”陡然尖叫一声，慕云苑转身就奔。
刚奔了几步，却陡然被大力拖回，慕云苑奋力挣扎，但是君溯光的力气比她大得多了，他双臂紧紧的钳制着她，她只能背依在他怀中，大声的喘息。
“你疯了？”耳边是君溯光低沉的声音，“我早就告诉过你，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太过激动，不但是在别人面前，在我面前也是一样！”
咬了咬牙，心绪渐渐平定，慕云苑不再动，君溯光慢慢放开了她，等他向后退了一步，她摇晃了一下，终于还是站稳了。
“什么事？”慕云苑声音已经恢复平定，但是她依然背对着君溯光，只是不愿意让他看见她咬唇的样子。
“回过头来！”君溯光却不依不饶，“我要你看着我，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连面对我的勇气都还没有吗？”
深吸了一口气，慕云苑转过身去，目光冷然，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君溯光。
君溯光被她冷然孤寂的目光一触，他自己心中却陡然有点无奈和一丝痛楚。在她还没有失去一切的时候，他也见过她几面，那个时候她都是像一个小仙女一般，端然的坐在永乐长公主的身侧，满眼幸福和美好。现在她的眼中再也不见以前那样的神采，不过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他养育她了六年，成功的把她培养成了一个冷心冷面，孤勇卓绝的女子。
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和谦疚的，可惜那些软弱的情绪有什么用，不能换来他要的，也不能换到她要的，所以他和她都不需要。
“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见君溯光半天都不说话，慕云苑心里不耐烦了。
君溯光冷然一笑，徐徐道：“明天是你十五岁的生辰，我要给你办及笄礼。”
“及笄礼？”慕云苑想要后退，但是她还是忍住了，“为什么？”
君溯光看了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这六年来，你居住在亲王府，我从来没有给你过过生辰，十五岁是你及笄之年，这是女孩子的大事，怎么？你不想要吗？”
她当然不想！慕云苑想这样大喊给君溯光听，可惜她无法做到。
这六年来，每到生辰的时候，她就做噩梦，梦中都是九岁那年铺天盖地的血和火，还有万箭穿心的母亲，满脸是血的看着她。这些年来，君溯光从来没有在她生辰的时候为她做过特别的事情，也没有提起过她生辰的事情。她心中是隐隐感激他的，因为这至少让她可以心里安宁一些。可是到了现在，他终于连这最后的怜惜都不给她了么？
慕云苑眼神有点悲凉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风姿如玉，可是他眼中没有半分的温情，终于是涩涩开口：“其实我可以不过生辰的。”
“果然是不想过呢。”君溯光微微摇头冷笑，“可是我已经为你特意安排了，现在拒绝已经是晚了。”
心中陡然一凉，他话说得这么温婉好听，可是他根本从来没有给过她拒绝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慕云苑一直在想，为何君溯光当年没有杀她，反而是力保下她的性命，养她到如今。她想到过很多理由。甚至她想过他是因为怜她惜她，亦或者是对母亲的谦疚，可是从他对自己的态度看来，他根本谈不上怜惜她，对于母亲，她更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态度。
也曾经想过当面问问他，可是每次话到嘴边，慕云苑都后悔了。因为她害怕，答案可能将是她无法承爱的，虽然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了冷厉冷绝的性子，可是有些事情，她还是怕的。
“君溯光，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迟疑再三，慕云苑还是这样开了口。
可惜君溯光却不给她半点机会，他只是冷然瞥她一眼，话语比他的神色更冷：“有些事情最好永远不要问！”
果然是这样，慕云苑收起自己心底的那一点悲凉和难过，抬起头：“那我总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特意为我举办及笄礼吧？”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不信？”君溯光微眯起眼睛，看着慕云苑，“我说了这是你们女孩子的大事，自然要为你办。”
“我不信。”慕云苑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顶了回去，“你明亲王要做什么事情，理由会有这么简单？”
君溯光陡然笑了起来，声音朗朗如清月，他倒是带了几分赞许的目光，定定看住慕云苑：“果然是学聪明了，算我这几年没有白疼你。你知道现在我们是什么样的身份关系吧？”
不知为何，听到君溯光提到和自己的身份关系，慕云苑心中微沉，半晌才点头道：“知道，你是我养父，我是你养女。”
君溯光微微颔首：“对，我们是父女，你虽然不是我亲生女儿，可是我毕竟是你名义上的父亲，你如今长大了，将来有一天，总是要嫁人的，我养你这么多年，总要你一些回报吧。”
心中一阵一阵的凉起来，慕云苑脱口道：“我不要嫁！”
“我早说了，不准随随便便就激动！”君溯光冷目于慕云苑，表情十分不郁，“你放心，明天的及笄礼就是你的舞台，我会给你办的很盛大，让所有的皇宗亲贵都看到，灼华郡主慕云苑是怎么样的绝色佳人。到时候整个京都的王公贵族都可以任你挑，你想嫁谁，我都会成全你！”
慕云苑摇头，她心中控制不住的慌乱，连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你要我嫁的人，是要助你成事么？”
听到她这样说话，君溯光目光一寒，冷声道：“成事？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他可怕的眼神，慕云苑知道君溯光是真的生气了，她声音不由得低了下来，“是……是你说要回报的。”
冷哼了一声，君溯光突然上前，一把握住慕云苑的一只手腕，恶狠狠的把她朝自己怀中一拉，寒声道：“慕云苑，你只要听我的话就行，最好不要说我不喜欢听的话，也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茫然的点头，慕云苑觉得自己手腕骨都快被他捏碎了，她闷哼了一声，君溯光这才松开她的手腕，向后退了两步，冷冷看着她。
“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参加及笄礼！”
君溯光抛下这句话，转身欲走，却突然有一双柔软的手臂从他身后缠了上来，他脚步一滞，感觉那从背后抱着他的身躯竟然在瑟瑟发抖。
“我要嫁谁你都会成全我么？”慕云苑的声音也随着自己的身子轻颤着，她突然间什么也不想顾了，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只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那如果我想要的嫁人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只感觉到手臂一痛，君溯光已经粗鲁的把她的手臂掰开，转过身来，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慕云苑身子控制不住的踉跄后退，直撞到一株辛夷花花树上，抖落了仅有的几朵残花。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君溯光的眼里只有冷厉，他的声音如冰如雪，“回去睡觉！”
慕云苑茫然的用手抚在自己的脸上，脸颊火辣辣的疼，可是心里却比月光还凉，她扶着花树站直身子。收心敛神，静静的看着君溯光，然后低低说了一句：“是。”
君溯光站在那里，看着慕云苑转身慢慢走远，他手指暗自紧握。直到慕云苑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他亦决绝转身，抬头轻扫了一眼明月，其时薄薄的雾气笼着，月光微黯，像是带着忧伤。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就那样害怕么？害怕她说出想要嫁的人的名字？若是她真的说了出来，他还能那样恶狠狠的给她一个耳光么？
君溯光回到自己的居所，叫人找来了宛若。
“王爷有什么事情吩咐？”宛若心里奇怪，君溯光从来没有这么晚找到她，她不由得想到了慕云苑，心里隐隐不安。
“这药你拿回去，帮云苑敷脸。”
君溯光拿出一个瓶子，宛若接了过去，不由问道：“郡主她的脸怎么了？”
君溯光冷目扫了她一眼道：“我刚才打了她一个耳光，只怕现在脸上有红肿，明天是她的生辰，我不想看到她红肿着脸。”
“王爷！”宛若心中一痛，瞪视着君溯光。
君溯光却冷然一笑：“你若是心疼她，就好好劝劝她，别再惹到我！”
忍着心中的难过，宛若咬了咬唇，只好拿着药退了出去。
君溯光看着宛若走出去，想到刚才慕云苑倔强的样子，心头微窒。想到刚才自己那狠厉的巴掌，只怕又让她更怨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