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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尔乃治忽安危之机,毋戾众志以得惨报也。而《诗》《礼》之士识其大,勿难之以其迂阔,勿郁之以其销沈,勿逐之以其鲠直,勿陷之以其疑似,所以悖其大而罔有恤身忘国者。苟无有恤身忘国者,则何患节义之不昌乎?耰鉏之民识其小,勿贻之以其灾害,勿蒙之以其垢污,勿开之以其携贰,勿封之以其怨毒,所以驯其小而罔有干纪作乱者。苟无有干纪作乱者,则何患太平之不终乎?是为变可亲而勿亲、勿亲将成离,可畏而勿畏、勿畏将成梗之概,而肫肫乎其德厚信矼以护持之。
尔乃毋以黠济其贪,訾廉介之不可为也。而握柄藉者守其礼,勿以恐愒而来远道之苞苴;趣时会者杖其材,勿以请寄而通私门之贿赂。是为变市井其行、嗜利无耻之概,而滈滈乎其洗刷之。
尔乃毋以浮济其奢,刺俭啬之不可堪也。而拥高爵者顾其名,勿以靡文而倡朝野之风气,居下流者安其分,勿以厚赀而拟公卿之豢养。是为变妇寺其骨、怀安无状之概,而恤恤乎其针灸之。
尔乃愚心愚目,毋议智桀而持短长也。而唱导天下所不晓者,必有根据,而不可谓之奥情;排击天下所不敢者,必有忧虑,而不可谓之狂焰;指挥天下所不能者,必有条理,而不可谓之空谈;补捄天下所不顾者,必有功效,而不可谓之多事。是为变哓哓訾讪、暗于大较之概,而睾睾乎条其体用本末以詟服之。
尔乃小慧小能,毋耗心神而伤行检也。而夸阴阳谶纬以为秘者,必有凶事,而不可谓之如神;编淫词孅说以为工者,必有坏俗,而不可谓之作达;好博弈饮酒以为乐者,必有圹职,而不可谓之偶然;与商贾居奇以为中者,必有贼心,而不可谓之无他。是为变琐琐居游、不可教训之概,而翊翊乎剖其敬怠义欲以箴儆之。
尔乃孔、孟尚在人间,毋剽其貌而断其脉也。而上焉者修其典以风世,勿降虚礼而欺圣贤之灵爽;下焉者修其道以成名,勿造肤词而耀群愚之瞻听。是为变君臣上下不辨圣狂,草茅士子不明体用之概,而卓卓乎奉其可宗以尊行之。
尔乃佛老横行天下,毋沿其说而作其焰也。而智者勿读其书以致思,孰援怪诞而乱经常之大闲?愚者勿礼其祀以致虔,孰牵福祸而酿风俗之隐忧?是为变峨冠博带、群师邪说,里巷无知,群煽妖术之概,而断断乎斥其非类以驱除之。
尔乃科目毋徇文字,登进毋涉苟且也。而考其本末于伏处之年,必也惇孝弟而洗渫恶,杖忠信而振险诐,志皋、夔而薄游说,法周、孔而排异端;及乎标其姓氏于朝绅之列,必也先经术而后词艺,先材干而后仪容,先德性而后名誉,先操履而后福泽。是为变士习浮华肤浅之概,而勉勉乎其切磋琢磨以底实之。
尔乃军旅毋溺宴安,训练毋循故常也。而校其短长于无事之秋,必也即整齐而卜临阵,即和辑而卜协力,即伎勇而卜胜敌,即忠义而卜卫国;及乎扞其危急于两军之交,必也戒轻发以知所向,策先入以示不懦,熄谣诼以止群哗,谬遁逃以坚众志。是为变军容巽懦柔滑之概,而轸轸乎其发强刚毅以倚赖之。
尔乃府史胥徒毋作鬼蜮于官曹也。而平居所以模范之,必也植风骨以塞骞污,精鉴照以豁愚盲,抑法令以崇体要,简文案以疏节目;及乎不得已而左右呼召之,必也塞诡使以清径窦,掸巧构以挫羽毛,释繁称以断葛藤,禁苛比以销荼毒。是为变狐鼠纵横、群飞刺天之概,而瑟瑟乎其屏营延仰之。
尔乃草窃奸宄毋藏窟宅于闾里也。而平居所以教敕之,必也正衣冠以除异服,倡文学以辟左道,毁淫祠以苏蛊惑,驱游民以肃群从;及乎不可化而与我颉颃之,必也联乡井以便稽察,简兵勇以快翦除,斩渠魁以赦胁从,锄强暴以安善良。是为变稂莠披纷、群秽成林之概,而截截乎其芟夷蕴崇之。
尔乃粟米之产,毋委以地气而不广生,毋限以农工而不众作也。而收东南之赋入以藏东南,则留有馀,留有馀则民无病;兴西北之屯垦以实西北,则补不足,补不足则国无急。是为变蜚刍挽粟、千摇万兀之概,而由由乎其便宜之。
尔乃盐策之利,毋蔽以官守而苦约束,毋画以疆界而苦迂滞也。而散天下之盐以归之场,则必流通,必流通则枭无柄;计场灶之数以入之课,则易钩稽,易钩稽则利无蠹。是为变持筹握算、左支右吾之概,而穰穰乎其丰裕之。
尔乃沙塞傥莽,毋隶我版图以为大也。而捐不毛之土,以塞辽廓;远不教之人,以删粗丑;裁不职之员,以黜淫非;省不根之费,以收靡滥。是为变好广务荒、远近无稽之概,而总总乎其钩摄之。
尔乃海壖隘害,毋寄我黎庶以为众也。而罢孤悬之地,以省驾驭;迁痛哭之民,以资生活,障窥伺之便,以止冲突;息攻战之劳,以期安集。是为变茹苦衔辛、存亡无着之概,而犀犀乎其拊循之。
尔乃江村丰歉无常,毋倍其征以剥元气也。而申名田之限,以黜兼并;减不均之赋,以苏贫困;建非常之议,以振冤滞;洗前朝之弊,以示更新。是为变数百年流离沈痼、鸠形鹄状之概,而诉诉乎其润泽丰美之。
尔乃关市去来无常,毋杂其索以成苛政也。而去重复之关,以利遄行;宽偷漏之禁,以厌小察;罢无名之税,以说商旅;拔不情之蠹,以警贪墨。是为变数千端狂吞虐取、虎目狼心之概,而倦倦乎其沐浴消息之。
於乎!此四十变者得,而乱如不塞,治如不兴,无是理也。《诗》曰:"茀厥丰草,种之黄茂。"《书》曰:"若颠木之有繇蘖。"循乎《诗》之言,丰草不去而不可以穑也,犹之乎弊政不变而不可以国也。循乎《书》之言,颠木虽甚而可以蘖也,犹之乎弊政虽甚而可以变也。噫!变之时义大矣哉!
是故可以毋变而变者,新进而噪者也。不可以毋变而不变者,老成而怯者也。闻变则骇者,无识而陋者也。稍变而留其半者,有志而懈者也。可变则变者,智也。不变不止者,勇也。变然后宜,宜然后利,利然后普者,仁也,义也。是故君子之所谓尚变,与卫鞅、王安石之所谓尚变,同乎?异乎?鞅不法其故以钻孝公,而秦之祸胎于鞅。安石立异于人以耸神宗,而宋之祸胎于安石。兹二子者,无开物成务之材,骋自用自专之焰,本计功谋利之蠹,蹙有国有家之脉,是恶知君子之四十变,有智、勇、仁、义以实其中乎哉?鞅云乎哉?安石云乎哉?
尚特上
曰:凡物有贱有珍,凡人有特有群。亡所同异,谓之群;可与为善,而溺于习、牵于俗,亦谓之群。出类拔萃,谓之特;虽在尘坱之中,而器局不自小,趣向不犹人,亦谓之特。《诗》曰:"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夫阪田,崎岖墝埆之处,而贵其有茂特之苗,矧乃人乎?是故群鸟嬉游,玄鹤独守;群鱼作队,鲸鲵独吼。执铨衡以测泰、华,君子刺其末也;执斗斛以量江海,君子患其弱也。
是故器博者无近用,道长者有远功,志大者喜骨立,识踔者羞雷同。毋谓簿书钱谷足了汝事,毋谓奔走伺候足罄汝智,毋谓长吏虚誉足成汝器,毋谓同僚降心足供汝使,毋谓柔声软态标汝丰裁,毋谓旁门曲窦熟汝梯阶,毋谓和光同尘慁汝是非,毋谓阴谋秘计遁汝往来。《易》曰:"童观,小人无咎,君子吝。"噫!恶有童观而可以辅世长氓者乎?是故君子言必称古今,行必准阴阳;入必析精微,出必理平康;我必树规摹,物必遵纪纲;气必靖兵刑,化必奏冠裳;是必伸智桀,非必惩懦顽;喜必偕忠贞,怒必折奸贪;迩必竟讴唫,远必肃听观;顺必惇久大,逆必扞忧患。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孟子之所谓名世,我之所谓特也。
我之所谓特,天下之所谓不然也。是故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燕雀不知鸿鹄之举,虾<鱼且>不知江海之流。智而歧者,毁名世不服其教;愚而浮者,骇名世不揆其繇。大而枭者,汹汹焉挤名世以至于坠;小而杂者,嘈嘈焉议名世而不能休。深而无理者訾名世之节目为不周详,浅而无见者疑名世之道大不可殚求。滑而不经者,笑名世之守中为太迂腐;拘而不广者,料名世之卑栖小其进修。语曰:"桀犬吠尧,吠所怪也。"夫尧犹不免于吠,矧乃操全体大用以丁斯代斯人之末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