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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唐秦系和韦苏州诗,具衔云“东海钓客”,试秘书省校书郎。本朝陈恬叔易隠居颕川阳翟涧上,号“涧上文人”,大观间宋乔年讽监司荐扵朝,起为馆阁,书疏间犹不去丈人之号。晁以道作诗讥之曰:“东海一生垂钓客,石渠万巻校书郎。丈人风味今如此,鹤到扬州兴更长。”其后以道谒叔易扵京师,有婢应门,严妆丽服,熟视之,乃故时涧上赤脚也。以道又作一絶云:“处士何人为作牙?尽携猿鹤到京华。可怜岩壑空惆怅,六六峰前少一家。”王平甫《阅韩退之送石洪、温造二处士诗》序云:“退之善与处士作牙。”
馆职刘彦祖《寄友人》诗一聮云:“别后频芳草,愁邉更落花。”予举示晁以道云:“此语酷似刘梦得,殊可喜也。”
唐张继《宿平望》诗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永叔云:“句诚佳,其奈夜半,非撞钟时。”予覧《南史》载:“齐宗室读书,常以中宵钟鸣时为限”。前代自有半夜钟,岂永叔偶忘之也?江浙间至今有之。
苏黄门评参寥诗云:“酷似唐储光羲。”参寥曰:“某平生未尝闻光羲名,况其诗乎?”或曰,公暗合孙吴,有何不可?
刘梦得《嘉话》云:“九日作诗欲用‘餻’字韵,苦无故实。”予观《隋?五行志》载:“謡言曰:‘八月刈禾伤旱,九月食餻正好。’”则不为无故实矣?岂梦得偶未见之耶?
曹暌,字彦达,慈圣光献太皇太后之再世孙也。气直不苟合,善属文,为曾子开所知。张芸叟甞与其父侍读使北,暌后见芸叟于长安,芸叟赠诗云:“故人有子早遗孤,三十升朝短丈夫。但取声名似祖徳,不曾辛苦谒当涂。”其为名流所器重如此。
太学生虽以治经荅义为能,其间甚有可与言诗者。一日同舎生诵介甫《眀妃曲》至“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咏其语,称工。有朩抱一者艴然不悦,曰:诗可以兴,可以怨。虽以讽刺为主,然不失其正者,乃可贵也。若如此诗用意,则李陵偷生异域不为犯名教,汉武诛其家为滥刑矣。当介甫赋诗时,温国文正公见而恶之,为别赋二篇,其词严、其义正,盖矫其失也。诸君曷不取而读之乎?”众虽心服其论,而莫敢有和之者。
崇宁中,罗竦叔恭甞为予言:顷赴太学秋试时,自广陵取道隋堤,见官驿中朩槿花,过客题诗甚多。其间一絶句云:“朝炊不及黔,暮车不生角。故应庭下花,无人见开落。”人亦有题字于其侧而赏叹之者,但恨不见赋诗者姓名耳。竦与兄靖仲谋俱登第,亦有诗名。
杜牧之《九日齐山登髙》诗落句云:“牛山何必涙沾衣?”盖用齐景公游于牛山,临其国流涕事。泛言古今共尽登临之际,不必感叹耳,非九日故实也。后人因此乃扵诗或词,遂以“牛山”作九日事用之,亦犹牧之用颜延年“一麾出守”为“旌麾”之“麾”,皆失于不精审之故也。
王立之、夏均父俱以宗女夫入仕。立之读书,喜宾客,黄鲁直、诸晁皆与之善。着《归叟诗话》行于世。均父名倪,饶财,亦好学。立之晚年中风,以左手作字,均父寄诗云:“犹喜平生蟹螯手,尚能半幅写行书。”晁以道见其诗,遂与之徃还。立之名直方,为人正,称其名,然罕有知者。
朱行中知广州,东坡自海南归留广。甚疑其唱和诗亦多坡还岭北,闻行中到广,士大夫颇以亷洁少之,至毗陵,梦中得诗一首,寄行中云:“舜不作六器,谁能贵玙璠?哀哉楚狂士,抱璞号空山。”其末章云:“何如郑子产,有礼国自闲。至今不贪寳,凛然照尘寰。”纸尾又题云:“梦中得此诗,自不晓其意。今写以奉寄,梦中分明用此色纸也。”或言东坡絶笔扵此诗,其爱行中也甚矣。不欲正言其事,聊假梦以讽之耳。其后行中果以此免,坡真知言哉。
李义山拟老杜诗云:“岁月行如此,江湖坐渺然。”直是老杜语也。其它句“苍梧应露下,白阁自云深”、“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情”之类,置杜集中亦无愧矣。然未似老杜沉涵汪洋,笔力有余也。义山亦自觉,故别立门户,成一家。后人挹其余波,号“西昆体”,句律太严,无自然态度。黄鲁直深悟此理,乃独用昆体工夫,而造老杜浑成之地,今之诗人少有及此者。禅家所谓更髙一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