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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樊川文集第七8

今上即位四年,公亟请于丞相阁曰:”愿得一方疲人而治之。“除陕虢观察使、兼御史大夫。先是陕之官人,人必月克俸钱五千助输贡于京师者,岁至八十万。公曰:”官人不能瞻私,安能恤民。吾不能独治,安可自封。“即以常给廉使杂费,下至于盐酪膏薪之品,十去其九,可得八十万,岁为代之。官人感恱,随治短长,不忍为欺。万国西走,陕实其冲,复有江淮、梁、徐、许、蔡之戍兵,北出朔方、上郡、回中、汧陇间,践更往来,不虚一时。民之供亿,吏须必应,生活之具,至于瓶缶匕匙,常碎于四方之手。公曰:”此犹束炬以焚民也。“于是节宴赏,截浮费,凡金漆陶木丝枲之用,悉为具之,可飨数千人,民一不知。
复有诏旨支税粟输太仓者,歳数万斛。始敛民也,远远近近,就积佛寺,终输于河,复藉民而载之,民之巨牛大车,半顿于路,前政咸知,计不能出。公曰:”管仲曰,粟行五百里,民有饥色。斯言粟重物也,不可推迁,民受其弊。况今迂直之计,有不趐习试五百里乎!“公乃大索有无,亲筹而计之。北临黄河,树仓四十间,穴仓为糟,下注于舟。因隙赏直,不败时务。自此壮者斛,幼者斗,负挈囊里,委仓而去,不知有输。他境之民,越逸奔走,軿軿争闘,愿为陕民。政成化行,上国下国,更口赞颂。
凡二年,改岳、鄂、安、黄、蕲、申等州观察使,囊山带江,三十余城,缭绕数千里,洞庭百越,巴蜀荆汉而会注焉。五十余年,北有蔡盗,于是安锁三关,鄂练万卒,皆伧楚善战,寖有战风,称为难治,有自往矣。公始临之,简服伍旅,修理械用,亲之以文,齐之以武,大创厅事,以张威容。造蒙冲小舰,上下千里,武士用命,尽得羣盗。公曰:”劫于水者,以尽杀为习,虽值童耉而无舍焉。比附他盗,刑不可等。“于是一死之内,必累加之,盗相诫曰:”公之未去,勿触其境。“然后黜弃奸冒,用公法也;升陟廉能,用公举也;抚获穷约,用公惠也。豪商大贾,不得轻役,不得隐田,父子兄弟,不得同贩。于阖境之内,有余不足,自公而均。复建立儒宫,置博士,设生徒,廪饩必具,顽惰必迁,敬让之风,人知家习。八年秋,江水涨溢。公曰:”安得长堤而御之。“言讫,军士齐民,云锸雨杵,一挥立就,令行恩结,有如此者。千里之内,如视堂庑,虽僻左下里,岁腊男子必以鸡黍贺馈,女子能以簪瑱相问遗,富乐欢康,肩于治古。
凡五年,迁浙西观察使,加礼部尚书。公曰:”三吴者,国用半在焉。因高为旱,因下为水者,六岁矣。经赋兵役,不减于民,上田沃土,多归豪强。荀恱所谓公家之惠优于三代,豪强之酷甚于亡秦,今其是也。“于是料民等第,籍地沃瘠,均其征赋,一其徭役。经费宴赏,约事裁节。民有宿逋不可减于上供者,必代而输之。诚祷山川,岁获大稔。复曰:”衣冠者,民之主也。自艰难已来,军士得以气加之,商贾得以财侮之,不能自奋者多栖于吴土。“遂立延宾馆以待之,苟有一善,必接尽礼。因访里闾,益知民之疾苦,随以治之。才逾期岁,而吴民复振。
开成元年十月二十日,薨于治所。多士相吊曰:”使公相天子,贞观、开元之俗,可期而见也。岂公不幸,实生民之不幸也。“主上痛悼,辍朝一日,赠吏部尚书。
公生得灵和,自干名立朝,为公卿,为侯伯,未尝须臾间汲汲牵率欲显名合朝,而仁义忠信,明智恭俭,欝积发溢,自然相随。不立约结而善人自亲,不设沟垒而不肖自远,不志于荣逹而官位自及。公内外阀阅,源派清显,拔于甲族,而复甲焉。亲昆仲六人,皆至逹官,公与伯兄季弟,五司礼闱,再入吏部,自国朝已来,未之有也。上至公相方伯,下及再命一命,幕府陪吏之属,徧满内外,皆公门生。公俯首益恭,如孤臣客卿,惕惕而多畏也。自为重镇,苞苴金币之货,不至权门。亲戚故旧,周给衣食,毕其婚丧,悉出俸钱,不以家为。在家怡然,未尝训勉,子弟自化,皆为名人。居室卑庳,不设歩廊,宾至值雨,则张盖蹑屐而就于外位。
初镇于陕,或束梃经月,不鞭一人。至于驿马,令五岁幸全,则为代之,着为定制,曰致一物于必穷之地,君子不为。其为仁爱,而臻于此。及迁镇鄂渚,严峻刑法,至于诛戮,未尝贳一等,后一刻。或问于公曰:”陕、鄂之政不一,俱臻于治,何也?“公曰:”陕之土瘠民劳,吾抚之不暇,尚恐其惊。鄂之土沃民剽,杂以夷俗,非用威刑,莫能致理。政贵知变,盖为此也。“闻者服焉。
呜呼!公之德行材器,真哲人君子,没而不朽者也。易名定谥,为国常典,敢书先烈,逹于执事,附于史氏云尔。谨状。
唐故尚书吏部侍郎赠吏部尚书沈公行状曾祖某皇任泉州司户参军祖某皇任婺州武义县主簿赠屯田员外郎父某皇任尚书礼部员外郎赠太子少保公讳某,字某。明《春秋》,能文攻书,未冠知名。我烈祖司徒岐公,与公先少保友善,一见公喜曰:”沈氏有子,吾无恨矣。“因以冯氏表生女妻之。
贞元末,举进士。时许公孟容为给事中,权文公为礼部侍郎,时称权、许。进士中否,二公未尝不相闻于其间者。其年,礼部毕事,文公诣许曰:”亦有遗恨。“曰:”为谁?“曰:”沈某一人耳。“许曰:”谁家子?某不之知。“文公因具言先少保名字,许曰:”若如此,我故人子。“后数日,径诣公,且责不相见。公谢曰:”闻于丈人,或援致中第,是累丈人公举,违某孤进,故不敢自逹。“许曰:”如公者,可使我急贤诣公,不可使公因旧造我。“
明年中第。文公门生七十人,时人比公为颜子。联中制策科,授太子校书,鄠县尉,直史馆,左拾遗,左补阙,史馆修撰,翰林学士。歴尚书司门员外郎,司勲、兵部郎中,中书舍人,命服朱紫。时穆宗皇帝亲任学士,时事机秘,多考决在内,必取其长,循为宰相。公密补弘多,同列每欲面陈拜章,互来告公,必取规议,用为进退。歳久,当为其长者凡再,公皆逡廵不就。上欲面授之,公奏曰:”学士院长,参议大政,出为宰相,臣自知必不能为。凡宰相之任,非能尽知天下物情,苟为之必致败挠。况今百姓甚困,燕、赵适乱,臣以死不敢当,愿得治人一方,为陛下长养之。“因出称疾,特降中使刘泰伦起之,公称益笃。故相国李公徳裕与公同列友善,亦欲公之起,辞说甚切,公终不出。因诏以本官兼史职,出归纶阁。久处密近,思效用于外,恳请于丞相不已。由是出为湖南观察使、兼御史大夫。凡二歳转为。人困事繁,恶易滋长,官人调授,少得防冤,疏通蹊径,人情物理,无不曲尽。吏欲为欺于此,照验之端必明于彼;民有未伸于彼,开张之路必在于此。亹亹循环,皆极根本。尤重刑罚,杖十五至死者,每有一犯,必具狱断刑之后,徧示幕府吏,虽十人有一人以为小未可者,必再详究。经费游宴,约事裁节,岁有水旱,不可减于常贡者,必为代之。江西宣州联岁水灾,所贷万计。
公善飬情性,自居方伯生杀之任,喜怒好恶是四者闭覆浑然,虽终岁伺之,不见毫发。故黠吏欲贼公之所向,高下其事,终不可得。每处一事,未尝不从容尽理,故所至之处,富庶欢康,理行第一。每去任,人吏泣送出境不絶。自宣城入为吏部侍郎,二年考覆搜举,品第伦比,时称精能,宰物之望,属于佥议。公每愿用所长,复理于外。及薨于位,知与不知,莫不相吊。上悼惜,辍朝一日,赠吏部尚书。
公与先少保俱掌国史,撰《宪宗实録》,未竟,出镇湖南,诏以随之,成于理所,时论荣之。公出得灵粹,沛然而仁,自幼及长,未尝须臾间汲汲牵率欲及于道。温良恭俭,明智忠信,内积外溢,自然相随。自布衣至于逹宦,凡所交友,皆当时名公,将美所长,覆救所不及,三十年间,无有携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