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章殴死赖君奏、赖以槐,按问抵偿。闻汝等漳泉百姓,以郑章兄弟眷属,被杀被辱,复仇为义,乡情缱绻,共怜其死。本镇岂非漳人?岂无桑梓之念?道府为民父母,岂忍郑章无辜受屈?但赖君奏、赖以槐果有杀害郑章兄弟家属,应告官究偿,无擅自扑灭之理。乃文武衙门未见郑章片纸告愬,而赖家两命忽遭凶手,虽欲以复仇之义相宽,不可得已。况赖君奏等建立大清旗号以拒朱一贵诸贼,乃朝廷义民,非聚众为盗者比。郑章擅杀义民,律以国法,罪在不赦。汝等漳泉百姓但知漳泉是亲,客庄居民又但知客民是亲;自本镇道府视之,则均是台湾百姓,均是治下子民,有善必赏,有恶必诛,未尝有轻重厚薄之异。即在汝等客民,与漳泉各处之人,同自内地出来,同属天涯海外、离乡背井之客,为贫所驱,彼此同痛。幸得同居一郡,正宜相爱相亲,何苦无故妄生嫌隙,以致相仇相怨,互相戕贼?
本镇每念及此,辄为汝等寒心。今与汝民约,从前之事,尽付逝流,一概勿论。以后不许再分党羽,再寻仇衅,各释前怨,共敦新好,为盛世之良民。或有言语争竞,则投明乡保耆老,据理劝息,庶几兴仁兴让之风。敢有攘夺闘殴,负嵎肆横,本镇执法创征,决不一毫假借。其或操戈动众相攻杀者,以谋逆论罪,乡保耆老管事人等一并从重究处。汝等纵无良心,宁独不畏刑戮?本镇以杀止杀,无非为汝等绥靖地方,使各安生乐业。速宜凛遵,无贻后悔!
分门树党,古今第一祸患,虽在民间亦然。相戕不已,即成叛逆,此必至之势也。杀人偿命,事属寻常。缘两造有闽、粤之分,是以哓哓不已,皆由未知理法耳。先以情理国法开示,使之晓然明白。中间纯是言情,以动其固有之良心。末后威之以法,以绳其蟠结之妄念。开诚布公,焉得不令人心服?
十八重溪在哆罗嘓之东,去诸罗邑治五十里,乃一溪曲折绕道、跋涉十八重,间有一二支流附入,非十八条溪水横流而过也。其中为大埔庄,土颇宽旷,旁附以溪背、员潭、崁下、北势、枫树冈等小村落。未乱时,人烟差盛,今居民七十九家,计二百五十七人,多潮籍,无土着,或有漳泉人杂其间,犹未及十分之一也。中有女眷者一人,年六十以上者六人,十六以下者无一人。皆丁壮力农,无妻室,无老耆幼稚。其田共三十二甲,视内地三百六十余亩。亦据报闻,无核实清丈。本哆罗嘓社番之业,武举李贞镐代番纳社饷、招客民垦之者也。
者诸罗邑治出郭,南行二十五里至枫子林,皆坦道。稍过则为山蹊。十里至番子岭。岭下为一重溪,仄迳纡回。连涉十五重溪,则至大埔庄,四面大山环绕,人迹至此止矣。东南有一小路,行二十五里至南寮,可通大武垄,高岭陡绝。由大山峭壁而上,壁间凿小洞可容足。如登梯然。行者以手攀树藤,足踏洞窝,甚险。北路山寇捕急,每从此遁大武垄,通罗汉门、阿猴林,而为南中二路之患。今下加冬置守备李郡,奉宪檄塞山蹊,掘去足窝,断藤伐树,道阻不可行也。
夫遏奸宄、靖地方,在人不在险。藤生树长,而后保无有开辟鸟道者,亦不可知。似当加之经理,使凡兹人民,皆有室家田宅之系累,即孔道犹重关耳。斯地故逋逃薮,深僻宜防范,恐或劳我军过此,诸将弁识之。
昌黎、柳州诸记,文虽工而不适于用,为玩赏游观而已。斯篇笔法近之,而大有关于军国。
此北征之诗所以胜于南山也(徐侣鹿)。
留心康又,即偶尔游观,无非军国经济。若从赏其文字之工,则末矣。
纪虎尾溪
虎尾溪浊水沸腾,颇有黄河遗意,特大小不同耳。黄河多江泥翻波,其水赤;虎尾则粉沙漾流,水色如葭灰,中间螺纹旋绕,细腻明晰,甚可爱,大类澎湖文石然。溪底皆浮沙,无实土,行者须疾趋,乃可过;稍驻足,则沙没其胫,顷刻及腹,至胸以上,则数人拉之不能起,遂灭顶矣。溪水深二三尺,不通舟。夏秋潦涨,有竟月不能渡者。余以辛丑秋初,巡斗六门而北,将之半线,至溪岸,稍坐,令人马皆少休。已而扬鞭疾驰,水半马腹,车牛皆腾跃而过。亦奇景也!
溪源出水沙连。合猫丹蛮蛮之浊流,为浊水溪。从牛相触二山间流下,北分为东螺溪。又南汇阿拔泉之流,为西螺溪。阿拔泉溪发源阿里山。过竹脚寮山为阿拔泉渡。西入于虎尾四溪。牵合杂错,而清浊分明。虎尾纯浊,阿拔泉纯清;惟东螺清浊不定,且沙土壅决,盈涸无常。吾友阮子章诗云:「去年虎尾宽,今年虎尾隘。去年东螺干,今年东螺浍。」又云:「余流附入阿拔泉,虎尾之名犹相沿。」亦可以知诸溪之大概矣。
虎尾溪天然划堑。窃谓诸罗以北,至此可止,宜添设一县于半线。自虎尾以上至淡水、大鸡笼,山后七八百里归半线新县管辖。然后北路不至空虚,无地广兵单之患。吏治民生,大有裨补。不知当局可有同心否?跂予望之!
海外奇景,如读异书。末路归到添设县治,足见留心地方,寓目无非经济。此有关系之文,非山水游观苟作也。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