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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日暴雨,于田四买棹处,雷殛一人,跪埠左侧,乃班船之火夫也。手捧一筐,筐内一小布袱,裹花边钱三十四枚,观者如堵。适田四之兄田大,赴
城营干,见其筐曰:“此田四物也。”且出银袱一方,挑花针线,与筐内小袱原出一手。乃诣官报验,官讯班船主,船发是埠,与田四上道日期符合。遂准将雷殛火
夫诣验收封,而令田大觅取城内熟识铺肆,出具保结,领赃完案。
咸丰壬子六月十一日,雷殛一妇,为新丰王某之妻。
某氏妇素忤其姑,自食甚丰,而姑常不饱。暮年人唧唧多口,妇忿诋不稍忌。因天暴雨,雷烈烈绕其室,蜗庐鄙陋,屋瓦残败,穿漏淋透,承尘如注。妇挈一瓦缶,将登楼接其漏。踏梯才一级,雷击而仆。
邻人闻妇嘶声,隔房问状,不应;趋视之,则妇倒于地,足缠尽脱,散发蓬松,脸色如靛。惧而却走,大声疾呼,望衡对宇者,闻声俱集。其姑适他
出,闻妇被雷击,亦趋而至,时妇已冰。视所伤,见胁旁穿一洞,如胡桃大。乃舁尸而卧于床,妇复稍稍苏,渐作呻吟声。检其身,于佩囊中得砒霜一裹。问欲何
作,妇初不承,而其创甚苦,噤不能忍,乃自言砒霜欲以毒姑,而痛稍平。
因遣人往告其母家。告者以雷殛之言不雅,讳其事,以妇病告。母闻大怒,谓:“必恶姑酷虐,逼勒惨毙矣!”一时哗聒,众论纷繁。告者不得已,
为言其实。母犹以为饰说也,不之信,将大兴娘子军,问罪于姑。旁观者谓:“事非无因,不宜鲁莽。当先遣人往探其状。”母乃肩舆自至,视女果为雷殛。
众以砒霜示母,母以问女,女不能讳。问:“何事毒姑?”则曰:“畏姑多言耳。”众谓:“多言非死罪,况姑乎?”母默然,而群言藉藉,多不堪入耳,母不能耐而去。妇创渐腐烂,炎天酷暑,蛆白成团,苟延残喘,匝月而毙。
水东翟氏,雷击一幼女,亦壬子六月十一日事也。
女年十二,弱弟八岁,倚母以居。父贾他乡,时函寄花边钱两枚,以给家用。母得钱,藏诸箧中,未及扃鐍。嘱女为守藏,携杵出浣。去,女乃尽盗其钱。
浣溪去家远,久而始返。及探箧,则钱已亡矣。大骇问女:“谁曾至此?”女言无之。母曰:“然则为盗者,即汝是也。”女泣呼冤,恶口骂盗者,乞
母搜其身,言:“女盗此,将何作?且室隘,藏匿并无密所。不然,弟小无知,爱其工致,盗作泥龙之戏,当问弟藏何处也。”以问其子,子亦泣谓:“姊年长,行
窃尚有胆略,儿则何敢焉?”两人俱自咒,谓:“盗钱者神明殛之,不复更过明日也。”
明日,母穷究不得,乃出而问卜。女欲弟应其咒,以实盗钱之验。乃磨砺其剪,诱弟矱其势毙之。往告于母,曰:“弟以咒故,被殛于神明矣!”母惊失色,趋而返。视其子,血淹下体,袜履皆红。
时因闻女之告,随母俱至者甚众,启裆检视,宫刑也。知女所作,言:“十二岁闺婴,杀人不值鸡犬。他日作妇,谁敢为之夫者?”俱劝母杀女以抵,
或言当绳勒以死,或言当缚而投诸河,群论哗然。乃母虽痛儿甚切,终谓事已至此,杀女究为无益;况一日之间,既已杀儿,又以杀女,两惨愈益难堪。以此,诸邻
进策,口虽强应,心终不决。姑倩人装裹儿尸,瘗埋成冢,惨度一宵,以待寄信儿父而已。
至明日,即暴雨之日,忽迅雷掣女手托两钱,跪而毙于庭。观者咸凛然于天鉴之不爽云。
荆襄客鸠兹地多无赖子,游手街坊,拖鞋侧帽,布带缠腰,层衣不钮。左手握尺许烟竿,粗过于指;右手托樊笼,调驯鸟。每晨集茶肆中,数十笼排列檐下,鼓翅喧鸣,嘈杂聒耳。鸟经练习,能引吭作丝竹声,或鸡喔喔,或猫唔唔。百响间作,各以善鸣争胜,习俗固然也。
客有自荆襄来者,亦驯一鸟,携笼入茶肆,悬众鸟间,其舌关之巧,更非诸鸟所及。无赖辈从旁眼热,积妒成忿,谋欲夺之。一长脚汉浓眉如帚,拳巨如罐,瞋目大呼曰:“诸君但能言之,何莫行之者?”乃撩袖踏步以进,撑手托笼底,意将挟之以走。
荆襄客徐起,以指点汉胁下。汉手若僵,擎不得下。客缓缓取笼以去,而汉手仍擎如故。或召之走,终呆立不移寸趾。众知为客作恶,急追及之,长跪
以请,强拽旋踵相救。客初不承,叩祈再三,始回步。至汉前,但一试手,而汉之手下矣。汉不怒,亦不谢,懵懵然垂首而窜,客亦迈步去。
明年,客复来,无赖辈识其状。时当演剧江滩,客方顾曲立高阜。无赖辈杂稠人中,思欲以众力挤而颠之,奋勇鼓锐,势若排山。乃众虽极尽平生气
力,而客卒岸然不可少动。忽脱臂一闪,后拥者悉蹈空而仆。众益怒,四围包裹,尊拳毒手,乱次以投。时客执无寸铁,惟左右手各握一人以受挞。冲围且脱,仍手
一人回至所住舟中,掷置舱腹。
舟人知而劝纵之,且谏客曰:“君所以不远千里而孤身异地者,为求什一之利耳,岂欲以勇名天下哉?彼众而我寡,今斗而不胜,祸未有已也。苟货
可售,则脱货以行;不然,移棹他所,何患子母之不可复权也?”客是其言,遂投牙侩家,将尽售其所载。正估值未决,无赖之党过而见之,问牙人,得悉其姓名。
是夕,有刺投于客舟,以翌日为卮酒之约。客许诺,要信而去。明日,客于舟中启箧,出双刀,长尺许,布缠而缄束之。舟人见之大骇,曰:“客欲杀人乎?则
大祸将兴,毋相染也!不如乘间谋遁,乃其上策耳。”客曰:“何丧气乃尔!虽然,我固非杀人者,而有可以杀人之技,将示之,使自退耳。”乃怀刀待于市,即有
数猛汉相捧以行。
进一观,辄下键加锁焉。观甚闳邃,凶徒蚁集,何啻千百为群。既导客至堂上,乃走相告曰:“客技甚神,真万人敌矣!今我等党聚,不足万人,请
为一角胜负。如再见捷,当北面事之。”客曰:“何苦乃尔?仆所以冒昧者,以诸君欺仆孤另,始欲夺我之所好,继欲颠我于不虞,故不得已,而略报不平耳。今君
等恃众见厄,而迫我以重围。设一举手,不重伤不足以自解;伤则毙命者,正未可以数计矣!王法具在,不伤固死,伤则亦死也。今请略施小技,苟谓可敌,则敌
之;脱有不可,则纵我去,可免两败也。”众哗然以应曰:“谨受教。”
客曰:“乞取小豆一斛来。”众依其言,取豆至。客令众各手一撮,即撒灰画地成圈,以己立灰圈中,而众环其外。解布束,出利刃两具,嘱之曰:
“我刀且舞,则诸君各以所握豆颗一掷,飞投以入。或落圈外者,非所敢知;如圈内有一完豆,即以油鼎烹我,弗悔也。”嘱毕,抡刀而舞,四面盘旋,如白练一
团,一不见影。豆飞如雨,惟闻刀声淅淅而已。
豆既尽,则客舞方罢。视圈内,积豆厚寸许,皆碎割无复完者。客曰:“诸君悟否?倘一见敌,则观中人皆如此豆矣!”众俱默然逡巡,振管肃客以出。
箨园氏曰:御妇如皋贾,妻因之一笑。技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虽然,使荆襄客不自有其技,何致为无赖所忌?观中之围,我不杀人,人将杀我。杀
人则王法所在,终亦不免。幸无赖中,无有敢死者耳。设或不畏其技,而拌与之决,则杀与不杀,客亦俱毙矣,又何若无技者之常自坦然也?
白衣蓝白衣蓝者,皖人也,以测字决人休咎,有奇验,尝寄栖沚镇。其术与糊口江湖者不同,问卜者令自书一字,审字结构,揣形度意,判断确有深义。
有繁昌客,书一“彝”宇,叩问生平,而字依俗书作“彝”[下大]。白摇首,无所置喙。客问故,白云:“直言恐犯君忌,能恕我乎?”客云:“但
言无害也。”白曰:“其字侧首而右顾,非正也;粉在夕下,乃暮夜中一脂粉营生耳;脚下大字,象张胯形。倘阁下不作梨园佳子弟,则秉兰赠芍,香闼必有情
种。”客闻暴怒,咆哮狂跃,几欲奉以尊拳。赖旁观解围,始汹汹以去。及访客业,果以妆台红粉创建家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