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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每暗买媪之左右邻,侦察此裙,并且私纵牢囚,串通黠贼,穿墙脱键,邃达寝所。不特倒翻箱笼,即被底私香,亦可暗中摸索。独此潇湘六幅,竟如
鲗墨巫云,无处可窥其迹影。一生心血,蓄此宦囊,所以破悭无吝者,原谓钱神有力,拌白镪以护乌纱,不意瓶罍易罄,妇厌无终。恋栈痴心,尚欲再议张罗,作何
安顿;而弹章已挂,新令尹且鸣驺受篆矣。
箨园氏曰:若朱印官篆,可解阴曹之罪,则凡纱帽笼头者,任行不法,无复刀山油鼎之虞矣。布印之索,即果系装裹所用,尚当不允;况夫人心鬼蜮,变诈百端?
何乃脂粉糊心,竟以朝廷符节之重,作芍药私人之赠?卒之宦橐俱空、一官并徇者,伊谁之咎哉!
彭意之彭意之,如皋人,眉目纤秀,吐属文雅。虽倡家女,而喜亲笔砚,书卷恒不去手,音律精妙,手口俱工。吴姬十五,从鸨母售技姑苏,声名藉藉。一时纨绔子,竟思贮之金屋。而鸨母方倚为钱树,莫之肯许。
有山右人黎作则,已纳粟得官。需次苏垣,已逾四载,尚无绾绶之期。思欲捐升峻秩,函书索金于家,家赍万金来助。金到时,黎方昵于意之,无心筮仕。迁延岁馀,橐中物已耗其半,加纳之念益衰。乃倩媒通词鸨母,期以千金聘意之。
鸨以沾黎深润,情不忍却;且黎性慈厚,一切可图倚仗。闻媒言,唯唯如命。又念意之在院数年,进资不下巨万,不肯薄情相待,即以聘金作奁赠。由
是,意之遂归于黎。舞衫歌扇,长辞车马门庭;擅宠专房,静好闺闱琴瑟。惟其挥霍性成,未免视金如土,供给浩繁。而黎宠爱既隆,事事顺旨,必不肯稍涉俭啬,
使文君眉黛蹙损春山。糜费无已,万金资已将告罄。
复有意之旧识,当日缠头亦曾费数千金,屡求购意不可得,去苏者已再岁矣。其时复来,见意为黎聘,嫉甚。买辣棍,控黎“宿娼架妓”。黎买嘱人情,营谋上下,方得周旋无事。所费千馀金,箧藏不足,则称贷而益之。时幸有巡检缺出,奉檄摄篆。
黎欲携意赴任,或箴之曰:“风之乍息,浪犹未平也。若公然偕香车以行,倘棍徒复寻旧衅,则前程不吉矣。”黎是其言,而又恐孤另无依,为人凌
侮。有龚生者,年近六旬,目眇而耳聋,托岐黄业,多识当时显贵,尝受黎厚恩。其人谨悫有识见,黎之所素悉也。乃措数百金以付龚,而属意之焉。
黎既行,龚照料颇勤。世交夙好,觌面本无嫌忌,况以老态对青春;若较论年齿,以龚生意,尚嫌得子之晚。因而搴帘入室,竟许白事妆台。又以耳
孺不灵,听言多舛,未免把肩属靥,必求辨别详明。久昵情憨,益增脱略,语笑任情,行坐无度。卜昼卜夜,遂成衾枕之私。始尚避嫌仆媪,然而小人心性,无过惟
惠是怀,略承赏赐,方且殷勤趋附,佐成其奸。以故两人欢好,积日弥深。而意之情迷老{牛孛},顿觉少年玉树,不是相思;而老夫女妻,无妨过以。相与山盟海
誓,竟坚偕老之谋。
私念平生蓄积及黎旧物,虽不止中人之产,但龚无大才,非善于谋生者,终身之计,必须多为筹备。乃托言省中债券,邮书索千金于黎。然后遣助己者,传其秽行,以激怒黎,使加休弃。
黎得流言,专函问龚。龚复称意之果多不检,势不宜留,请授绝婚书。黎意尚踌躇,龚屡书促之,而黎终不决。不数月,旋亦罢篆。黎在任,已接山右
眷属来署。至是,相将回省,赁寓以居。龚谋拒黎,乃扬言棍徒将兴旧讼,而阴使人以危言耸黎母,以妒情怂黎妻。黎虽知龚老卖己,然而内难方作,惧不敢复过意之舍。
意之肩舆诣黎,哭于庭,言:“半生辛苦,所积数千金,尽以假黎营干得官。曩黎谓家无结发,故与共结丝萝。今其中馈既有主者,谁甘拌数千金,买簉室头衔哉?
今惟乞将婚书及前所授金,俱赐返璧,俾自谋生活也。”黎不得已,出谓意曰:“余为卿几费经营,得谐鸳侣,百年之好,方永矢之。分袂甫岁馀,
何遣变面如此?”意曰:“君负妾,妾不负君也。今日之事,使六珈命服,妾蒙其荣,谁敢二三耶?”黎母亦多以温言慰意,而意索书、索金,卒未易罢休。又经黎
同好之利口者再三讲说,除婚书缴销外,更畀意七百金。现纳二百,馀者立券,约期以偿。
但龚老亦非家无糟糠者,只以道远不能至,故意亦视若无有耳。所尤奇者,意从龚后,事事敛抑,顿觉一钱如命,而操作过于贫家。针黹女红,勤劳
深夜;炊爨浣灌,靡不躬亲。或不解其故,举以问意。意曰:“此正吾之所以明心也。吾弃黎而从人,所从者或多上于黎,则是妇厌之无终,见异而迁矣。今以年
貌,卿黎少艾而龚老丑;以身家,则黎富贵而龚贫贱。彼此相形,有不啻霄壤者。人其谓我之弃黎乎?抑黎之弃我乎?从黎之日,婢媪满前,一呼百诺。龚则何能?
其不得不役作粗使。婢者,势也,然岂我之所愿哉?”
以意之佞于解嘲,固自操劳无悔;其奈美人娇弱,精力未堪消耗。不半载,渐以痨瘵成症。始惟咳逆之患,略服静散药,亦时见痊可。积至虚火上
炎,水枯木燥,倾血动盈斗许。虽病宜培补,而急则治标,不能不假清凉药,救一时之险。苓莲寒性,其气下沉,冷块结塞命门,火益浮而无归。潮热骨蒸,时觉身
如炽炭,颊晕红霞。美人瘦态,更婷婷可怜;而虚痨之症,其病益深,则枕席益笃。龚老虽精力强健,然调和方药,伺应罗帏,亦苦日不暇给。又自恐医学不精,延
请缓和高手。日必三四人,络绎诊视,酌方揣症,商确加详。参燕之类,不以重价惜糜费也。
自意归龚后,多内家往来,或兄妹行,或甥舅,或中表,龚心厌之,而不敢禁也。至此,问疾者趾错于门,即鸨母亦时来探视。或因医言,病由肝
郁,则日征诸坐客,斗牌为戏。意患足心烦热,每坐处必解足缠,踏金铁冷器,而涤其燥。或又谓意素服洋烟,不应骤断,则角枕锦衾,一灯呼吸。龚老久侍金闺,
未免以倦勤而告乏。又恐冷落风情,致失美人欢笑。因而烟盘开处,杂沓宾朋,卧榻之侧,不禁他人酣睡。而意肾亏水涸,斫削愈深,柴瘠愈甚。虽坐立倾谈,未便
卧床不起;亦不过藉洋烟力,勉强支持。
一日,鸨母来言:“有游方僧,为人视病,颇有应验。”乃延使按其症,谓:“须百金谢,则病犹可救也。”龚可其约,先取药本二十金,合药为
丸。调治旬馀,血患已减其半。龚大喜,谓:“减症之速,向无是医也。疾必当痊,故有此佳遇。”僧亦趾高气扬,要索谢仪之半,谓:“病人膏肓,非寻常药力所
可达。须得多金购珍药,起炼炉,修还魂丹,以拯其死命。”龚以性命之再造,虽千金不为多;仅以百金买回生药,价已大廉,遂事事悉听僧教。一月之间,竟庆有
瘳,僧受重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