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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道德真經廣聖義卷之四十一

唐廣成先生杜光庭述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疏:前章明無為之政,人致淳和。此章明理人事天,無過用儉。初標理人事天莫先乎嗇。次夫唯下轉通前義。是謂下舉深根之喻,以況長久之道。○義曰:前章舉方廉直光聖人四德,以教理國。此章明用嗇四翻,以教事天。善理國其祚延洪,善事天其壽長久。此續前章之義也。
治人事天莫若嗇。
注:嗇,愛也。人君將欲理人事天,莫若愛費,使倉廩實,人知禮節。三時不害,則天降之嘉祥。人和可以理人,天保可以事天也。
疏:嗇,愛也。言人君將欲理化下人,敬事上帝,為德之先,無如愛費,即儉德也。儉即足用,可以聚人。粢盛豐備,天享明德。故云莫若嗇。
義曰:夫儉者,理務之先。財者,聚人之本。故《易》曰:何以聚人曰財。則財者,非儉約則易散,民者,非豐財則難聚。所以節財則省費,省費則人豐,人豐則國安而力足矣。國之大用有四,一曰祭祀,二曰戎事,三曰賓客,四曰庖膳。祭祀者,昭事上帝也。天子郊祀上帝,宗祀明堂,言有尊也。得不蠲潔恭恪乎?粢盛豐備者,《春秋》桓公六年,楚武王侵隨。使其大夫蓬章求成焉,軍於隨之瑕地以待之。隨人使少師董成國伯比言於楚子曰:吾不得志於漢東也,我則使然。我張吾三軍,而被吾甲兵,以武臨之,彼則懼矣,而和協以謀我,故難聞也。漢東之國,以隨為大。隨張,必棄小國。小國離,楚之利也。少師侈,請贏師以張之。熊率音律且十余切比曰:隨賢臣季良在,何益?鬬伯比曰:以為後圖,季良練不過一見從。少師得其君。行少師之計,王毀軍而納少師。少師歸,請追楚師。隨侯將許之,季良止之曰:天方授楚,楚贏其師,誘我也。君何急焉?臣聞小之能敵大也,小道大淫。所謂道者,忠於民而信於神。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詞,信也。令民餒而君逞欲,祝史矯舉以祭,臣不知其可也。隨侯曰:吾牲牷肥瞃,樂盛豐備,何則不信?對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碩肥瞃。謂民力之普存也,謂其畜之碩大蕃滋也,謂其不疾瘯蠡也,謂其備物咸有也。奉粢盛而告曰:潔粢豐盛。謂其三時不害而民和年豐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謂其上下皆有嘉德而無違心。所謂三時,無讒慝也。務其三時,修其教,親其九族,以致其禋杞,於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動則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雖獨豐,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親兄弟之國,庶免於難。隨侯懼而修政,楚不敢伐矣。三時者,春耕,夏種、秋收,農之三時也。
夫唯嗇,是謂早服。
注:何以聚人曰財。故能檢愛,則四方之人將襁負而至,早服事其君矣。服,事也。
疏:夫唯嗇,疊出上文也。是謂早服,釋儉嗇之義。凡有七轉,義皆倣此。夫唯者,發語之詞也。服者,事也。夫唯能儉愛之君,理人事天,以儉為政,是以普天之下,亦當早服事於君矣。
義曰:儉嗇為政,國必豐財。上無甚貴之奢,下無箕斂之怨。以此理人則人順,事天則天明,天下之人相率而歸其德矣。何以聚人曰財者,《易?下繫》云: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財所以資生者也,將聚於眾,必先有財,財豐則人可聚,若財用有節,正而理之,民不為非,則可聚而安之也。
早服謂之重積德。
注:夫能儉嗇,已是有德。人歸有德,早事其君。故云重積德。
疏:何故普天仰化,率土歸仁?由行節儉。節儉則百姓早服事之,是重積其德爾。
義曰:君行節儉,是重積其德,民益歸之。普天率土者,《詩?北山篇》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民是也。溥,大也。率,循也。濱,涯也。
重積德則無不克。
注:聖人積德,四海歸七,則無有不能制伏者矣。克,能也。
疏:克,能也。君若厚積其德者,其為政也,人力普存;其事天也,吉無不利。則四方向化,無有不能制伏者矣。
義曰:儉以理國,敬以事天,重積其德,四方率化,無思不服矣。
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注:人君之德,無有不能制御者,則無遠不至,故四方莫知其窮極也。
疏:此謂君德無有不能制服者,則殊俗慕化,絕域觀風,無遠不至,故莫知窮極。
義曰:君積厚德,國有豐財,萬寓歸王,九圍貢賮,人服德化,豈有限極耶?殊俗絕域者,皆要荒之外,與中國殊庭,邊域敻絕也,言異域之人思戀聖人之化,自遠而至,由道德所服也。觀風者,《十洲記》云:聚窟洲在西海中,申未之地,地方三千里,去中國三十萬里。國中常占東風入律,百旬不休,則中國將有好道之君。故漢武延和三年,其國遣使貢返魂香,猛獸,乘飛車而濟弱水,策天驥而度飛砂。一十三年,方達中國。此觀風而慕化也。
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注:莫知窮極,然後可以為有國矣。疏:言人君德化,無遠不及,萬人所歸往,神明所福享,然後可稱為有國。《易》曰王假有廟有家是也。過此以去,豈有國乎?
義曰:有國者,車軌所及,書文所同,人服其德,遠懷其化,可以謂之有國矣。或以武威所制,詭道所臨。苟有其邦,人所未服,或承平統曆,嗣位守圖,厥德有愆,恩化不浹者,皆非謂其國矣。王假有廟有家者,《易》萃卦云:王假有廟,致孝享也。假,聚也。王以聚人至於有廟,有廟乃能政其孝享,故曰利見大人。聚以正也,觀其所聚,則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義曰:天下崩離則民怨,雖有享祀,與無廟同。王至大聚之時,孝德乃洽,始可謂之有廟矣。以此而用大牲,神明降福。聚道既合,以至有廟,能政孝享爾。王假有家者,《易》家人卦九五詞云:王假有家勿恤。《象》曰:王假有家,交相愛也。王能有家道,在下莫不化之。天下既化,六親和睦,故曰交相愛也。渙卦亦云王假有廟,其義同也。
有國之母,可以長久。
注:有國而茂養百姓者,則其福祚可以長久。
疏:母者,道也,以茂養為義。夫所以得稱有國者,衹緣有道。而茂養蒼生若爾,福祚永昌,可以長久。
義曰:積德臨御,用道養人,萬方歸之,若子之親於母也。則天道所覆,神明感通,卜年八百,未足為永固,可以長久享國矣。
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注:積德有國,則根深蒂固矣。深固者,是長生久視之道。
疏:夫積德之君以道為國,則可以長久。故舉根蒂之喻,以申其義理也。蒂,花趺也。夫草木根深則榮茂,蒂固則不落,乃長久也。以喻積德之君埋根於道,固蒂於德,命延謂之長生,恒照謂之久視。故云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義曰:人君以道德養生靈,以儉嗇理天下。豐財則國富,積德則祚隆,遠近歸心,華戎率服。又能母養萬物,子愛群生,根深則祚曆無疆,蒂固則子孫延永。長生久視,弈葉重光,不可得而倫矣。修道之士,嗇神以安體,積氣以全和,內固三關,外祛萬慮,百神率服,眾行周圓,變化莫窮,享年長久,固蒂於混元之域,深根於何有之庭,與夫九老七元,差肩接武矣。
治大國章第六十
疏:前章明理人儉愛,則萬方早服。此章明花物不擾,則其德交歸。初舉理國之喻,不可有為。次明德及鬼神,兩無傷害。後結歎交歸之德,以勸有國之君。○義曰:大國者有二:其一天子之國,其二公侯之國。夫天子君臨大國,子育萬民,緩之則不恭,急之則離散。以烹鮮為喻,理固然矣。在之以道,則鬼神賓服,幽明各遂,德善交歸。此勸人君用道,理化之旨也。天子之國,四海之內有九州,州方九千里,每州建百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里之國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國。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為附庸閑田。大國三十者,三公之國也。次國六十者,六卿之國也。小國百二十者,十二小卿之國也。名山大澤與民同財,不得障管,立賦稅而已。此古制也。殷制天子之國地方九千里,中一千里為天子之畿,餘八為州也。周公所制,九州大界方七千里。方千里者四十有九,其一為王畿,餘四十八為八州。各有方千里者六也。殷法凡一州封地方五百里者,不過四,謂之大國。又封四百里者十一,謂之次國。方二百里者不過二十五,其餘方百里者謂之小國,並四十六國。一州二百二十國,則餘方百里者百六十四。凡處地方千里者五,方百里者五十九,其餘方百里者四十一,為附庸地也。天子畿內,方百里之國有九,方七十里之國有二十一,方五十里之國有六十三,凡九十三國。名山大澤不以叔斑。其餘以祿士為閑田。天子所居,亦謂之縣,亦謂之畿。凡九州千七百七十三國。堯舜禹時,諸侯之國有方百里、七十里、五十里。禹時要服內地方七十里。周公復堯舜舊域,以五服為九州,要服之內方七千里。又云:周以千八百諸侯列布於五千里內也。天子百里之內供宮,千里之內以為御衣食,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以為屬,屬有長;十國為連,連有帥;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伯。八州有八伯、五十六正、一百六十八連帥、三百三十六長。八百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以為天子左右,曰二伯,即周公、召伯,分理於陝是也。千里之內曰甸。甸,理也,千里之外曰采。釆,取其美物也,亦謂之流,或貢或否。天子置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大國三卿,皆命於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國三卿,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小國卿二人,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斯乃周約唐虞夏殷之法,而增减之以為國之制度也。成王在豐,既黜殷命,滅淮夷,乃作《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玆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弘化,寅亮天地。天官冢宰,掌邦理,統百官,均四海。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宗伯掌邦禮,理神人,和上下。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司寇掌邦禁,詰奸慝,刑暴亂。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人。此周制也。唐虞設官惟百,夏商宮倍,倍於唐虞。周宮備,故天下乃理矣。
治大國若烹小鮮。
注:烹小鮮者不可撓,理大國者不可煩,煩則人勞,撓則魚爛。
疏:此喻說也。烹,煮也。小鮮,小魚也。言烹小魚不可撓,撓則魚潰。喻理大國不可煩,煩則人亂,皆須用道,所以成功爾。
義曰:言理國之難,喻烹鮮之旨。不煩則人化,不撓則魚全。務在安舒,漸臻其化矣。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注:以道臨位天下,不求有妄之福,故鬼無以見其神明也。
疏:以,用也。莅,臨也。人神處幽為鬼。神者,靈效之謂,夫人求則神為應。今若上德之化,人自安全,豈惟上忘帝力,亦不旁請鬼神,故處幽之鬼,無以效其明靈也。
義曰:為君以道,天下悅隨。鬼神無以見其靈,吉凶無以施其變。雖神鬼之靈怪,豈能干於有道乎?天神曰神,地神曰衹,人神曰鬼。皆晦而不顯,幽而不明。苟逢道德之君,必無侵傷之害矣。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民。
注:上言其鬼不神,非謂鬼歇滅而不神,但有其神而不見怪以傷人。
疏:此覆釋鬼無效靈之義。非其鬼不神者,非謂鬼歇滅而不為神,但祆之將興,由人有舋。人恒其德,則神不見怪而傷人。《春秋》曰:其氣焰以取之。
義曰:道德之主,正直無私。天神不能傷人,人鬼不能害物。幽靈濳匿,祆怪不興。故國之興也,明神降之,以觀其德。四海之神,素車乘雲,來謁武王是也。國之亡也,神亦降之,觀其惡也。石言乎晋,神降于萃,乃鬼神之見怪也。且壺子冥心而大巫波遁,鄴令罄折而河神以亡。此鬼神不能害於有道也。其氣焰以取之者,《春秋》莊公十四年夏,鄭厲公自櫟侵鄭。及大陵,獲大夫傅瑕。傅瑕曰:苟舍我,我請納君。與之盟而赦之。六月甲子,傅瑕殺鄭子儀及其二子,而納厲公。初,鄭有祆焉,內虵與外虵鬥,南門之中內虵死。六年而厲公入,公聞之,問於申繻曰:猶有祆乎?對曰:人之所忌,其氣焰以取之。言若火焰未成而進退之時,以喻人心不堅正也。妖由人興,人無舋焉,妖不自作。人棄常則妖興,故有妖。厲公入,遂殺傅瑕。使謂原繁日:傅瑕貳,周有常刑,既伏其罪。納我而無二心者,吾皆許之上大夫之事,吾願與伯父圖之。且寡人出,伯父無惠言。入,又不念寡人,社稷有主而外其心,寡人憾焉。對曰:先君桓公命我宗人典司宗拓。社稷有主而外其心,其何貳如之?苟主社稷,國內之民,其誰不為臣?臣無二心,天之制也。子儀在位十四年矣,而謀召君昔,庸非二乎?莊公之子猶有八人,若皆有官爵行賂勸貳,而可以濟事,君其若之何?臣聞命矣。乃縊而死。
非其神不傷民,聖人亦不傷民。
注:鬼見神怪則傷人,聖人有為則傷人。今神所以不見神怪而傷人者,蓋以聖人無為清靜故爾。
疏:所言神不傷人者,豈但神靈無效而不能傷害於人,而聖人以道臨人,無為不擾,百姓自正。故云聖人亦不傷人。則鬼神不能見怪以傷人者,由聖人以道往天下爾。將欲發明聖德,故重云亦不傷人。
義曰:聖人行大道以君臨,鬼神稟聖德而自靜。既絕有為之擾,自無見怪之傷。此乃鬼神化聖人之道德,不敢傷人,聖人以清靜垂衣,不勞役於群庶也。
夫兩不相傷者,故德交歸焉。
注:鬼神傷人,則害國虧本。聖人傷人,則匱神乏祀。今兩不傷物,故德交歸。
疏:兩者,謂聖人與神也。夫人,國之本,亦神之主者。鬼神傷人,則害國之本;聖人傷人,則匱神之主。兩不傷害人,故德交歸。豈惟神聖獨豐,抑亦兆人咸賴。
義曰:人為邦本,本固則邦寧。人為神主,主安則神享。聖人以道為理,既不傷於人,鬼神感聖之功,亦不害於物。兩者相悅,二德交歸。《春秋》隨季良諫隨侯曰:夫神依於人。人者,神之主也。《尚書?甫刑》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十億曰兆,舉其多也。天子以道不傷於人,神感其化,兩無傷害,四海並安,故云兆民咸賴。賴,倚賴也。匱,乏也。虧,損也。此蓋顯明以道為國,其利弘多,不唯寰海宅心,信亦鬼神賓服。理身若此,何妖惑之能干耶?人為神主者,《春秋》僖公十九年,宋桓公使邾文公用鄫子於次睢之社,司馬子魚曰:古者六畜不相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況敢用人乎?祭祀所以為人也。夫人,神之主也。用人,其誰享之?齊桓存三亡國以屬諸侯,義士猶曰薄德,今君一會而虐三國之君,言執滕子用鄫子也,又用諸淫昏之鬼,將以求霸,不亦難乎?得死為幸。恐其亡國也。子魚,宋公子目夷也。睢水自汴入泗,而有妖神,東夷殺人以祭之焉。六畜不相為用者,如祭馬祖,不可用馬,況用人乎?今聖人以道育之,鬼神交福,兩不相咨,可謂玄德乎。
道德真經廣聖義卷之四十一竟
所謂三時:據《左傳》,『三時』當作『馨香』。
而謀召君昔:據《左傳》,『昔』當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