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蛤
津门某家有水缸,磁质古朴,相传前明时物。灌注河水,不投矾而自清,益以为宝。有客寄宿其家,夜月未寝。忽有物大如栲栳,黑亮如漆,旋舞空际,至床边。客麾以肱,臂脆然折,即失物所在。大哗。主人破扉入,客已不起。寻其血迹,入缸后发之。缸下清水盈盈,一大蛤长三尺,阔半之。破其壳,得客半臂,方悟水自清者,蛤在缸下故也。
城南三则
邑城南三里许,名黑牛城。地本旷野,每雾天,辄有城郭,雉堞敌楼俱备,天晴即杳。或云辽萧后故址,未可考也。我津去海非遥,或即海市山市之类。
有南人在津候补,术精堪舆。望城南有旺气,迁葬其先人骨。夜风雷大作,破冢出棺。又瘗又破,几为雷火所焚,惧而止焉。
有邑人卜葬其处,掘土三尺,见平砖一层。旁一人止之曰:“发砖则气泄而地无用矣。”术人力主发之。砖下皆清水,有一蛇一蟹,缠绕而出。其人浩叹而去。
张七十
武遂农夫张七十,夜闻扣门声甚急。出视,有二役立门外,见张出,曳衣急窜,奔波不知近远。至一处,仿佛兰若,入则差役纷纭,又类衙署。惊疑间,忽遇邻僧。僧死已久,见张,惊谓二役曰:“此不在数,何便勾来?”二人亦悔,弃张各去。张挽僧求救,僧云:“可随我来。”引至一院,曲榭回廊,栋梁烟黑,弯环甚远。又入一门,见骸骨狼藉,尸积如山,院中连列十余巨釜,众健夫折骸以爨,碎割尸骸投沸鼎中,烈焰飞红,腥风殆不可忍。张不觉失声。僧云:“毋畏,不杀尔。”向众喃喃,不知何词。即有数人迭尸墙下,高与垣齐。僧挽张踏尸而上,至墙头,僧力推之。张踬墙外,惊定审视,乃饶阳城下。徘徊间,家人寻至,盖失去五日矣。此事殊令人莫解。果为阴曹,何以勾生人?谓为阳世,何以有鬼役?究不知是何幻境。
白衣妇
杨青驿舟人,夜泊河干。有少妇呼渡,颜貌甚丽,凶服练裙。诘其何往,云:“自母家归。”问家何处,不答。既渡,酬以钱十枝。舟子怪而尾之,迤逶数里,至一村寺,推扉遽入。舟子邀村人共搜之,见妇面墙立。近迫之,乃白杨棺板也,火之。次日薄暮,妇至河干,责舟子曰:“吾丧神也,阎君命我有要差,干尔甚事?且我渡河酬以钱,更不负尔。何故毁我所凭,致我误公受责?此怨誓必相报!”舟子大号,邻舟咸至。妇展白袖风旋而去,至夜,舟子溺死。
醉茶子曰:少妇夜渡,穷诘颠末而尾之,其心之叵测可知,死于非命,不亦宜哉!邪僻者盍鉴诸此。
殃神
张某好私窥人室。夜至一家,茅屋逼仄,环以秫篱。闻窗中细语哝哝,似兴云雨。舐窗窥之,见床前停一尸,覆以纸衾,旁一白衣妇掩面悲泣。灯光暗而忽明,几上坐一大鬼,高几齐屋,黑面红须,状甚丑恶。左臂架苍鹰,双翼鼓动。张惊毙。及苏,天已明,狼狈而返。
小猕猴
束鹿田叟,薄暮立枣林下纳凉。一物堕肩,视之,小猕猴也。如蛛长寸许,茸毛赭色。拂之落地上,缘木而升。目送之,直至林巅。复有两三头,若相接引。急唤人至,共扑之,不可得矣。或云:“狐所幻也。”渔洋《池北偶谈》载:东粤顺德县有赤虾子,状如婴儿,极小,坐于树杪。又有猪都、人都、鸟都,亦小儿女生树上者,此或其类与?
泥女
庆都有古寺,多年剥落,亦无僧住持。后殿站像有侍婢,衣裳鲜洁,容光鉴人。有狂生姚某,见而情动,戏题一诗于其襟云:“巫峡巫山几万重,不知神女在何峰。阳台料得难相遇,从此思萦五夜钟。”归斋冥想,梦寝颇劳。忽闻院中环佩琤然,隔窗视之,一女子步月而来,叩扉请入,即庙中之侍婢也。士狂喜,纳入求欢。女曰:“如此狂暴,妾即去。”生释手。女含笑坐生膝,回顾流盼,芳香袭衣。生神荡情摇,莫知所措。俄觉双股重压,痛不可忍。细视非女,乃庙中石屃赑也。转侧不能,腿骨欲折。急呼人至,觅数健夫始舁下,双膝废矣。轻薄之行出于士子,岂习气然与?而以淫词亵渎神,宜其获显报也。舞笔弄墨者戒之。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