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女人,剪了的头发,白鹤尾巴似的光光的梳在后脑下,衣领很浅,看得见一段黄而粗糙的项脖:一身都还时髦,只脚上是一双不是正派女人所应该穿的平底花鞋。一个是青年男子,一件博大无伦的长袍子,业已可厌了,还格外挽了两只龙抬头的白袖口:身材比女人高大些,耳朵后面的皮色也比较白嫩些。跟在女人肩头后面不远,好象一路叽哩咕噜说了些什么,女人又好象不大理会。男子抢前了一步,一伸左手刚好把女人的微棕色的右腕捉住,她恰微笑着把身子向右一侧,忽然又正经的大喊道:“
神!……
神!……”
“假绷啥子……”那片头油抹得极光的后脑壳上,业已很沉重的挨了一手杖。连下半句“谙我不晓得吗”尚未来得及变为破口大骂,而拿破仑发式的前脑壳上,又挨了一下。看清楚打他的是什么人,天然的就护着头,朝石板上跪了下去。同时敲打在肩上背上的手杖,则一杖比一杖重,一杖比一杖快,伴着而来的,更是象牛吼一样的诛语:“
神!……流痞!……坏种子!……破坏社会的恶徒!……女界的蝥贼!……”
女人也骇着了,脂粉太浓,虽看不出脸色是青吗是白,但站在勤务兵丛中,她全身的确在打抖。
大概手打得软了,才喘息着扶在手杖上,掉头问女人:“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好人,……我回娘家去的。……我叫王素卿。……我男人是……”实在抖得说不下去了。
“这个坏人你当真不认得吗?”
“不认得!……他跟了我半条街,我正眼都没看过他,尽是他一个人在讲话,天晓得我没有搭过半句白呀!”
“唔!……不干你的事,你好好的回去罢!……这神我非枪毙他不可!”
据说这神被抓到军法处,后来到底枪毙了没有,则无下文。因为不久,他就开始了他的南征北剿、东荡西平的大工作,更有别的烦恼袭入了他的心灵,不但替代了淑贞给与他的烦恼,而且新道德的建设,也随着他的新文化暂时消沉。在成都最为遗爱的,就只留在男女间的这道“大防”!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