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他一个人在办公室中,又做起拿破仑姿态,徘徊起来时,心里很是不安定,耳朵边犹然鸣响着:“啊!先生,你是讲新文化,讲科学精神的!……痛快点罢!要不答应,你就砍砍截截的拒绝我,我死心瞑目!既是答应了,还讲什么公事!……你先生的话,不就是法律吗?要怎么便怎么,不是你先生向来所标榜的吗?谁敢不拱服你?谁敢议论你?何况是救人全家性命的好事啊!……”
使他下了决心的,尚非上面那一派哀鸣,而只是“陈司令没有命令,敢于提枪拿人,他眼中早没有你先生。事后又不报告,只是勒索银钱,其心更不可问。如其你先生命令他放人,他再不奉行的话,那他还能算是你先生的属下吗?从今以后,一切权柄,都在陈司令手上,大家眼里,只有陈司令了!我们遭了害的,只好去向陈司令求情!……”
他才毅然决然坐在办公桌前,用自来水笔在一张洋纸条上,写了几个字,又盖上一颗私章。叫副官持此立刻带一排人到陈司令处去提人,提到后着副官长讯释,连保都不必取。
这一来,两得其便:莫上的权威巩固了,不必卖的情面卖给了。
至低限度,讨情的人应该来道个谢。假使说话作数,那她还应该商量如何来“报答恩德”。按照书上说报恩有两法:一是报于来生,这近乎迷信,太不科学,可以置而不论;一则报以本身,男的用性命,女的用躯体;那么,淑贞的报恩,难道只是拉拉手,哈哈腰,口头再说一番好听的话,就算了吗?那未免太菲薄,太不近乎情理了!若是以那天说话情形而论,把她讨过来,似乎是不成问题的!
“这女子还不错!”他在治公之余,这样寻思:“身体健康无病,又没有一般新式女子奇装打扮的怪癖,又有学问。据她同学说,文理很好,字也写得刚劲,讨进门来,倒是很好一位家庭教师,用不着再在外面去找。将来生的子女,一定更优秀,比目前这些都好……”
他已感觉满意了,复又寻思:“象那天那一番说话的口才态度,好象还有些真实本领,其本领,一定还在家庭教师之上。我内里只管说是有了八个,其实哩,只能算一个,何以呢?光是生儿育女,多多为我传些优秀的种子罢咧!说到治家,都不行,希望在事业上能够给我帮点忙的,那……”
他黯然了。据他自己表白,他之所以前后连讨八个老婆者(他是尊重女权的,所以他不承认在老婆之中有大小分别,不管先来后到,一齐拉平。那么,在名称上呢?他想了个不着形迹的办法,就是用她娘家的姓来称某太太,而废去那些不好听的数目字),意欲披沙捡金,或许遇得着一个真正的人才。要是得遇了真正人才,他是不仅以家庭教师待遇之,他可以改变态度,也要期望她在政事上作一位心腹,一位股肱,帮着他来指挥那般奴才。至少,当一位真正的入幕之宾,总不致三心二意的罢!
以此,他于淑贞,更寄了莫大希望,希望她早点践言。然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直过了半月,方据派去的人回来报告,那一家早已逃走得无影无踪。
这一下,他大怒了。以他堂堂一位大……大……如此其大的人物,竟被一个女子玩弄得象耍猴戏似的,岂不丢人!但是,据第八那位太太解释来,却又不是淑贞的过失。淑贞曾向她暗示过,就要她当丫头也心甘情愿,何况拉平做太太,听说只有那老头子是个食古不化的东西,或许又因了吃过军爷的亏,一说到军爷,便心惊胆战,不敢亲近。这一定是那老头子在作怪,倒不是淑贞忘恩负义。——不管怎样说法,他行年四十有五,关于女人,他第一次失败了,而且如此的厉害!
于是乎他烦恼了!
他这烦恼,也由于所欲不遂。事情说来并不算大,可是在他心境上,其成分并不下于几年间所怀想的南征北剿东荡西平,而又为种种条件限制着,急切不能着手的那种说来算是大事的成分。而且大事尚在进行,前途希望无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