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思多时,任义主意已定,便对海士元说,“依公子之言,除非有人将你替了出去才好。”海士元一听,长叹一声,“咳,难呀!”
任义听罢却不言不语,只是微笑。海士元见此情形,心中疑惑不解,我正发愁,他却在笑,是何道理,莫非他在捉弄于我?
“任兄为何见笑?”
“公子只愁无人替你,我倒有个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任兄既然赤心相救,恩同再造,有话请讲?”
任义犹豫一下说,“公子,我想起一个抵龙换凤的计策,定能将你替出南牢,一到杭州
投亲……”
话未说完,只见一人突然走进牢门,断喝一声,“好一个大胆的任义,竟敢卖法作弊,你叫何人顶替,哪个投亲?”
任义和海士元闻听,立时吓了个胆裂魂飞。
此不速之客是谁?他就是前边说过的大李村那个李雷李员外,因在松林,救下一个上吊而死的女子,却被家人李福诬告,说他老有少心,强霸弱女,逼奸致死。邹县太爷开棺验尸,却是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婆儿勒死在棺内,因此不能结案,暂把员外寄监,等拿住凶犯,辨明冤枉,然后开释,所以便流落监中。
为什么他能自由自在地来到这间牢房呢?这里有个缘故,这李员外是个富豪之家,岂肯吃那牢狱之苦,早就花上银钱,买通监中上下,所以不带刑具,松松散散,爱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自然无人阻挡。今天溜溜达达来到这间牢房。
任义抬头一看,见是李员外,顿时放下心来。他知道李员外是个至诚君子,仁义之人,从不给人亏吃。
他说了声“你跟我出来一趟。”不由分说,拉着李员外朝外就走。
二人急步如飞,来到狱神庙前,任义双手一拱,把员外让进庙内,低声说道,“那公子原是海家仓守备之子,宦门之后。当年我在外做生意,他家老爷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如今公子蒙冤定罪,又屈打成招,我怎能忘恩负义,坐视不管,所以才帮公子寻条门路,跳出这个火坑。”
“噢,有何门路可寻?”
“听说他母舅何方正,现做苏州府正堂,与咱邹太爷还是同榜,若能求他出面疏通,这场冤枉官司,还愁不了结。只是非要公子亲自前往不可。”
“哦。可眼下他枷锁在身,又如何出得去呀?”
“我倒想出一个抵龙换风的办法来。也不知公子愿意不愿意,想托员外从中撮合。”
“这抵龙换风是个什么计策,快与我说说来。”
“这话实在难以张口。”
“这有何妨?你不说明,我却如何去与公子商量?”
“我要说出来,员外莫要见笑。”
“但说无妨也。”
任义却犹豫起来了,“这叫我怎么张口?公子愿意还倒罢了。人家要说个‘不’字,我这脸可往哪里搁呀?!知道的,是我任义搭救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趁人之危借机逼婚呢……哎,天底下哪有把女儿非要嫁给个死囚的道理。”
想到这儿,任义便笑嘻嘻地对李员外说了,“我妻子下世早,跟前只有一个女儿,过年十七岁了,虽说没有那如花似玉的容貌,却也不是粗俗之辈,我想把她许与公子为妻,拜托员外当个月老。海公子要是愿意,我便叫女儿改扮男装,领进牢房,带上枷锁,替出公子前往苏州。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任义说完,李员外心中暗道:“任兄舍亲仗义,赤心搭救公子,我何苦不做人情,成全他两家的美事?”
想到这儿,他便大包大揽地说,“君子成人之美,此事就包在我李雷身上了。”
任义一听,自然高兴,“多谢员外。”
“你何必这么客气?”
“员外,这事成与不成,只可你知我知……”
“尽管放心好了!”
两人说着话,退出狱神庙,又回到牢房。任义自觉在场不便,就故意躲到外边去了。
李员外来到盒床跟前,向海士元深施一礼说,“公子受屈了!”
海士元闻听,不觉一愣,“方才他进得牢来,还斥责任义卖法作弊,怎么转眼之间,却又无事一般,关切起我来?还是小心为妙。”
想罢,他便向李员外问道:“老兄贵姓高名,家住何方,为何来这是非之地?”
“我也有人命官司。”
“噢,老兄身犯何罪?”
“唉——!一言难尽。”李员外报过自己的姓名,又把如何救那上吊女子,如何被家人诬告,如何暂押南监,从头至尾述说了一遍。
海士元听罢,长叹一声,“老兄官司被屈,我这官司也是冤枉啊!可\\你我只能同病相怜而已。”
“公子的冤情,任义方才对我说过。眼下虽然被屈,总有出头之日的。”“我有什么出头之日?”
“听说令舅何公,现为杭州府堂。若能求到他的台下,何愁不能出头?”
海士元摇头苦笑,“虽是如此,我不能前去,也是枉然。”
“公子若是依我一句,保你立时出狱前往杭州。”
“敢问李兄有何高见?”
“禁卒任义,受过你家老爷救命之恩,至今念念不忘。他想搭救你,却无良法可施。听说他身边有一女儿,年方十七,尚未许配人家。我不妨与你前去提亲,他若应允,我就叫他把女儿假扮男子,领进监来,替你出去,到苏州投亲,岂不是好?”
海士元一听,忙说:“啊!使不得呀!”便低头不语。
李员外说道:“公子的心思,我想也能猜知八九。其实,这事你也不必多虑,想那任义在这监中做了多年禁卒,为人随和,人缘又好,若叫女儿进监顶替你,只是遮人耳目,谅也受不了委屈。”
“李兄有所不知,小弟早巳与太白村邱家小姐邱瑞红订有婚约,只是她家中遭乱,瑞红流落在外,我怎好答应任家婚事,有负瑞红?”
“公子差矣。凡事得讲权变,你如今身陷图固,如洗不得冤屈,必定蒙冤而死,哪还顾得邱家小姐?你今日应了婚事,将来瑞红知道,也会谅解的。”
“李兄,婚姻之事自可商量,这替人顶罪,实不道德!”
“公子,若不如此,你这冤狱,永无开释之日。况且,此事并非强施,本来就是出于赤心,两相情愿嘛!”
海士元听罢,心中有些活动,“话虽如此,谁知任义他可愿意?”
李员外见他松口,连说:“如此说来,你就等着听喜讯吧!”他说完要走。
海士元急忙叮嘱一句,“李兄,千万不可勉强!”
“尽管放心,且看你的造化如何?”
李员外出去,见到任义把话一说,婚事就算成了。二人又说又笑一同来到牢房。
李员外说:“海公子,你岳父到了。””
海士元一听,手足无所措,一时难为情起来。
李员外见状,便上前解围道:“快来见礼呀!”
海士元这才如梦初醒,纳头便拜。
任义舒心地笑了,“一言为定,何必多礼。”
李员外说:“婚姻乃人生大事,公子以何为聘?”
海士元见问,心中着实不安,“惭愧!我手中分文没有,身边又无信物,这便如何是好?”
李员外在海士元身上打量一番,指指他的脚说,“你脚上的鞋就是上好的聘礼。”
“员外取笑了,这双破鞋怎能做得聘礼?即使可以,眼下总不能让我打赤脚吧?”
“这倒无妨,我自有鞋给你穿就是了,快脱下来吧!”说着硬将海士元的鞋子扒了下
来,顺手递给任义,“这双破鞋虽不是值价之物,可也足见患难之中,结亲的恩义了。”
任义把鞋接过,心想:“公子以鞋作为聘礼,我以何物回聘呢?”沉吟之间,手往腰里一摸,摸到一个胯瓶,“哎,有了,这个胯瓶子,原是女儿亲手绣的,我不妨把它赠与公子,作为回聘,岂不是好。”
想罢,他便从腰间将胯瓶解了下来,递给李员外说,“员外,我的回聘到了。这是小女亲手绣的,今日权作回聘赠与公子。”
李员外接过胯瓶,转递给海士元说,“这是你岳父的回聘,快快收好,日后夫妻团圆好作明证。”
海士元接过说,“有劳员外成全婚事,请受我一拜。”
“免礼,免礼。此刻天色已晚,恐有上宿的差人进来,万一定了消息,那还了得!”
任义说:“今日是腊月初一,明日晚间,我将女儿领进监来,把公子替了出去,初三就可动身投奔杭州。”
“不必多说,你就速速回家与令嫒商议去罢。”
任义听罢,拿了破鞋,辞别而去。
第18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