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生气,从她心里还是无法接受他,尽管他已经放弃对名节的执著,而她呢?依旧放不开长宁王之死的阴影,至少救罗康伸出了援手,又赢得她几分好感。他的一见钟情,要她日久生情,只要他默默地关怀,不求回报总有一天,会打开她冰封的心。
次日清晨,胡妃听到羲迅生产的消息,带着禹成回到王府。
正牌的王妃回府,其他的事圆圆就可以撒手不管。
三月桃花漫天飞舞,桃花阁的几树桃花从最初的繁花似锦,变成今昔一场桃花雪,春风起,花飞舞。
“小姐”小翠手捧着糕点,放在石桌上:“这是给你的礼物……”小翠的手里捏着一只荷包,正面一枝桃花,背面一对翩飞的彩蝶:“小姐,我绣得不好。不过小翠真的希望小姐可以早日寻得意中人……”
“小翠”虽是一份普通的礼物,可她的眼睛早已湿润。
“真是对不起,我在你身边后,你总替我过生日,可我又把你的生日给忘了。你不要怪我才好,这可是小翠送出去的第一份礼物……”
捧着并不算精美的荷包,她的心漾在一片暖流之中:“这是今年我收到最好的礼物。小翠,谢谢你!”
多想收一把飞舞的花瓣进入这荷包之中,多想获一把阳光永远珍藏。
望着空中飞舞的花瓣,飘飘扬扬,在逐水桃花的伤感外,还有一份生命尽头的狂舞。任何事都不能只看一面,有好的,便有坏的。
“奇怪——“小翠回头时,石桌上的糕点竟然不见了,左右张望,小姐站在桃花树下,仰望着天空,而绿珀去厨房了,糕点哪儿去了。“小姐……我们桃花阁有鬼?”
圆圆歪着脑袋:“鬼?”世间哪有什么鬼。
小翠肯定地点头:“刚才我拿了一盘糕点过来,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不是鬼是什么?”
昨日绿珀明明把莲子粥送来了,转眼就不见了,只好再去厨房取。还以为她在说笑话呢?
想到鬼,小翠的身子有些微颤:“各路菩萨,我小翠可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家小姐也是大好人,不要来害我们……”
圆圆推开自己的房间,屋里的一切都尽揽眼中,再推开厢房,一间又一间。
“啊——”小翠一声惊叫,杂货物房里蜷缩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女人,头发凌乱,看不清面容,女人见有人进来,双臂打颤,口里不停地重复着:“我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你是什么人?”小翠怒问。
绿珀捧着煲好的药膳鸡,院中未看到圆圆与小翠的身影。
“珞娘,你是珞娘?”
一个绝色女人竟然被折腾成半人半鬼的样子,浑身上下鞭痕累累,头发凌乱不堪。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放过我……”珞娘反复的念叨着,上次被夏夫人告发之后,胡妃回府动用家法,鞭笞三十大鞭。
三位侍妾夫人也拿她出气,以往对她的嫉恨终于可以泄,这些天,她们换着花样折磨她。昨儿,春夫人还与秋夫人商议,要把她买入京城的尤怜园,那是什么地方,是京城最低贱的妓寨,进去的女子个个生不如死,命短的不出三两月就一命呜呼。
珞娘心中寒怕,本想去求王爷,可而今王爷根本不愿见到她。
万般无奈之下,前天夜里就混入了桃花阁。
圆圆虽是侧妃,但与胡妃、侍妾夫人相处平和,她性情淡泊,加上又是当朝秀妃的妹妹,众人都给几分薄面,藏在桃花阁最安全。
“珞娘,你来我们桃花阁做什么?快回去”绿珀道。
英王带珞娘回京后,珞娘就成了跑腿的女奴。
“不要,不要……”珞娘痛苦的摇头,这些日子被众女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可不能死了,她不甘心,爬在圆圆的脚下:“袁妃,求求你了,你留下我吧,让珞娘做什么都行。”
小翠最瞧不见这种流落青楼的女子,像罗艳,像珞娘,天生就是贱骨头,虽有高贵的出生,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出卖一切。以前的珞娘明是王府的舞伎,实是王府里陪客的风流女子,运王进京时还去侍寝过两夜。
“我不能留你。”自己与她过往就有些纠缠不清的恩怨,谁能说清珞娘没有害人之心,但自己不得不有防人之心,“你是王爷的人,去找他吧。”
“袁圆!”珞娘从地上站起身,高声大嚷起来:“就你做过的那些丑事还怕被人知道吗?哼,嫁西金国三皇子,又勾引二皇子、九皇子,连孩子都生了还装什么清高……”
圆圆微颦着眉头,并没有要将珞娘赶上绝路的心思,不曾想对方如此恨自己。
“珞娘……”小翠扬起巴掌就落下,“臭女人,要你胡说八道。”
“袁圆,你、我都是一样的女人!”珞娘厉吼着。
王府的家奴、侍婢挤在桃花阁门口看热闹。
小翠与绿珀气得团团转,打她不是,劝她也不是。
“你若敢袖手旁观,我……我就把你所有的丑事都宣扬出去。”珞娘高声喊着,“大家来看呀,这就是才德兼备的英王府袁妃,她……嫁给了西金国太子,连孩子都生了……”“勾引西金国众皇子,而今回京城,居然装出一副清高样子……”
“珞娘,你再敢胡说,小心我饶不了你!”小翠喊叫着,当着那么多家奴侍婢的面,她又不能出手打她。
“让她说!”圆圆平静地道。
思绪沉陷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她的丈夫是乙杰,她有儿子瑞多。
“臭女人,狐狸精……”珞娘用侍妾夫人骂她的话辱骂着圆圆,这个女人还真是好欺侮,居然可以任由一个舞伎的辱骂。
几名侍妾夫人听丫头说了发生在桃花阁的事,围了过来,等着看热闹。堂堂袁妃竟然在西金国嫁人了,还生了孩子。真搞不懂,她怎么有脸回英王府,有脸让众人唤她袁妃。
羲迅厉吼道:“不做事看什么?”
人群快速地散去。
“你以为自己有多高贵,还不是和我一样,被男人利用、玩弄。你用性命来爱的男人又怎样,他还不是另娶了别人,根本保护不了你……”
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实话,她仿佛回到了长宁王府,众夫人、弟弟妹妹的刁难,让她自己的身份。她不是受虐狂,但她需要面对现实的勇气,离开都城后,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梦想着有朝一日与乙杰团聚,与儿子相聚。
“珞娘”羲迅抓住她的衣襟,横眉冷对:“你再骂?”
几名侍妾夫人站在外面,胡妃身边的青璃在门外静心聆听。
“告诉我,你为什么恨我?”圆圆问道,这是她长久以来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珞娘泪水滑落:“六年前我就认识金乙烈,他说他爱我,我把一切都给了他……”“当他在京城找到了你,一切都变了。”“后来,后来……我进了英王府,爱上了英王,可他心里始终爱你……”
圆圆轻叹一声:“为情痴狂有几人。”“你既然那么爱乙烈,他为什么不带你去都城?”
“为你,都是为你。她夺走我的宝儿,却逼我回王府保护你。”“我为什么要保护你,凭什么保护你——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我爱的男人都无一例外爱上你,为什么上天给了我绝世容貌,却争不过你。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圆圆反问着:“金乙烈也好,金乙杰也罢,他们的身边不缺美貌的女人,少的是真正理解、了解他的女人。不爱他们的身份,不爱荣华富贵。当卸去尘世间所有虚伪的外衣,你还能真心爱吗?“
珞娘眼睛闪过一丝光亮,良久才深长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其实你不该恨我,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金乙烈,也没有爱过英王。在我的心里,只有金乙杰一人,过去不因他腿残而恶,今昔未因他是西金国太子而喜。”“相反的,我痛苦,因为他做了储君,今生我们再也无法在一起……”圆圆定定地看着飞舞的桃花,“爱过就已经足够,或许没有最美的结局,至少我的青春不是空白无痕。有多痛苦,就说明曾经有多快乐……”
羲迅为之刺痛:她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只爱金乙杰,难怪那天他说乙杰做了西金国储君,她会发怒,竟是为此。
珞娘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我懂了,我懂了……”“难怪乙烈会爱你那么深,真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像你这样的女人。输在你手里,我心服口服……”“爱过就已经足够,或许没有最美的结局,至少青春不是空白无痕……”
“啊——”
圆圆回头时,银簪已经扎入珞娘的胸膛。
“珞娘,你这是何苦?”“不是要见宝儿吗?不是放不下宝儿吗?”圆圆抱住珞娘,“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圆圆明亮的眸子:“袁小姐,对不起,我做了许多害你的事……”她已经不奢望机会了,如果长大后的宝儿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女人,会怎么看?原以为男子们都是以貌取人,原来他们要的是最真挚的爱,自己的爱不够真挚,总是喜欢有权势,有银财的男人。那不是爱情,而是爱财,爱名。
泪水流淌在圆圆的脸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被逼的。从来没有怪过你。”
“啊——”珞娘的手抚住银簪:“你见过我的宝儿吗?”
“见过,她长得很可爱,像你一样漂亮……”
“是吗?”珞娘的脸上漾起凄惨的笑容:“她出生高贵,是北定王府的宝瓶郡主,不会像我这样命苦吧?”
“不会的,北定王妃对她很好,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北定王妃所生……”
“这……就好……”珞娘望着头顶飞舞的桃花,飘飘洒洒,轰轰烈烈,女儿把北定王妃当成了生母,对她或许是好事,自己是青楼女子,命运坎坷,对女儿来说有这样的母亲该是件不光彩的事。声若游丝,她忆起回京途中圆圆的那首曲子,轻轻地说道:“桃花谢落飞满天,香断入水有谁怜。……虽有花香依如故,飘入流水难自如。水流如舟载花去,花随水波依浪头……”
“珞娘!”这是从心底唤出的痛苦。
扑在珞娘身上,圆圆忆起她的命运,犹如逐水桃花般,半点由不得自己。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到珞娘会觉得似曾相识,竟然是宝瓶的生母。曾经无法解释的迷团此刻都得以证实,定是乙烈用宝瓶要胁她,要她勾引乙杰,给他们夫妻造成误会。
“小姐!”小翠扶起圆圆,珞娘骂她,可圆圆竟然为珞娘的死难过、伤心。
“来人,抬走珞娘!”羲迅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她竟然真的爱上乙杰,原以为她是被逼无奈,有不得已的苦衷,是真爱,超脱荣华富贵,超越名利权势,就如她所言,卸去虚伪的外衣,她还是会爱乙杰,无论他腿残还是贫苦,都会执著的爱。
两名家奴进入桃花阁。
“等等——”“小翠,取三十两银子。”圆圆用手轻抚着珞娘的脸庞,“王爷,让圆圆将她厚葬吧。珞娘平生最爱美,让人给她换身干净衣衫,梳妆一翻,好歹我与她相识一场……”
绿珀终于明白小翠口中那些话,圆圆的爱如此纯净,世间少有,爱得执著、无悔,爱得一点不掺虚假,甚至在王爷面前坦言自己的真心所向。
“按照袁妃的意思办!”既然圆圆都能原谅珞娘,自己还有什么好追究的:“我会让人厚葬。”
第4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