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正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但阳光却有些显得有些昏黄。这样的温暖融不掉无处不在的雪,也融不掉轩辕逸内心积久不化的坚冰。
急急穿梭着的人们不言语,猫着腰,双手互插在袖子中,高高翻起的领子、紧紧包裹着的围巾,没到鼻尖,脚踏在几尺厚的白雪上,发出“哧哧”的声响,为这白雪皑皑的村庄,更增一分安详与静谧。
村庄的不远处,轩辕逸已经在雪中涉行了一天。茫若无涯的雪地,望不到尽头。茫然如轩辕逸,眺望着近乎相同的地平线,早已萌生了退却的念头。
轩辕逸这一路走得很疲惫。他从轩辕家族一路走来,青葱遍布的森林,他流连过;势拔五岳的高山,他俯瞰过;美若仙境的奇景,他陶醉过……自然的风景美得超乎轩辕逸的想象——无论轩辕家族内的画师画得有多么逼真,但总是缺少了几分神韵,然而,这缺失的神韵便在轩辕逸的脑海中,被这自然所填补。这份疲惫,并不仅仅是来自于自己的躯体,更来自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强烈反差,从而从心底涌现出的深深的无力感。
有关于战争,轩辕逸也有所耳闻。毕竟,战争,自洛伦建立之初就一直存在着。然而,在轩辕家族这个温室中生活了二十年的轩辕逸,对于战争的印象,是十分模糊的。那些挂在墙上的画——家主凌于半空中,横眉冷对,手指志向前方,脚下千军万马咆哮着冲锋——便是轩辕逸对于战争的全部印象。
轩辕家族内一向都是很和睦的,师兄弟之间相敬如宾,人与人之间的心靠得是如此之近,几乎感觉不到有任何隔阂。任何人的脸上最常见的表情,那就是微笑,真诚的微笑。轩辕逸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的。在轩辕逸的想象之中,外面的世界与这里并没有有太多不同。
领略了自然的壮美风景的轩辕逸,将师兄临走前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再次上路,并没有刻意地避开人烟汇集的场所,更是无所顾忌地操控着风精灵飞行着。
一天,天色稍晚,飞行途中,他发现一个房屋破败的小村庄,于是,他选择在那儿降落,并且打算在那里休息一晚。
按理说,那应该是洛伦的领地,但,在路边摆摊的商人、在路中行走的行人,无论是谁,见到轩辕逸从空中缓缓降落,身旁围绕着一圈浅灰色的光晕,都面色惊恐,张皇失措地跑进那些污浊的土墙、枯黄的茅草随意搭建而成的小屋中。
轩辕逸茫然地在空无一人的街市上伫立,甚至有些悲哀。不过,悲伤的心绪很快被一种浓浓的担忧所取代。
“也许,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候,野兽会来袭击村子。所以人们才会如此惊恐,这小村的景象才会如此萧条。”
轩辕逸如是想着。默默地在阴沉的、寂静的路中站立,在夕阳的余晖下,等待着那些野兽的到来。
月明星稀,淡淡的皓光点缀在小村的每一处角落,照亮小村的唯一光源便是这清香四溢的月辉。轩辕逸已经静静地在路中央伫立了一个多小时,日月已经转过了一次轮回。终于,轩辕逸不再等待,他径直向着一间屋子走去,轻轻地叩响了旧柴木拼接而成的门。
那木门忽地洞开,轩辕逸确信他用已经用了他平生最小的力量去叩这柴扉。从里面冲出来一位耄耋的老者,细如碎屑的头发早已鬓白,狰狞着沟壑满布的脸庞,复杂的眼神中却是看不出一丝杀气,只有恐惧和憎恨。
老者背着一根1米高的木棍,也许根本不能称之为木棍,上面还留有两三根尚未被削掉的枝桠。
轩辕逸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老者拼尽全力地将木棒一挥,却被轩辕逸躲开了,而老者本身却由于老年体弱,重心不稳,扑到在了地上,一口鲜血从内腔中喷出,洒在轩辕逸的脚边。
“你……没事吧?”轩辕逸伸出手去,想要将老者扶起。不曾想到,老者用手背狠狠地将轩辕逸伸过来的手抽到一旁,抓起了手边的木棒,将木棒举过头顶,大声咆哮着,像是在用生命在嘶喊:“强盗!不得好死!”
然而,萎缩的手臂再也无法支撑起木棒的重量,木棒带着老者向后倒去。轩辕逸从老者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砰。”老者的后脑勺与木槛相撞,鲜血不住地蔓延,渗入了旧木的缝隙中,木棍飞如门内,落在地板上,“咣当咣当”地响个不停。
“呜呜呜……”黑暗的小屋中传来零星的啜泣声,接着是“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再接着是“啪啪啪……”迟缓的踩水声。
月光射入窄窄的门内,映射出的是一个孩子带着泪花的脸庞。孩子跪下,跪在血泊中,双手也沾满了血迹。轩辕逸在黯淡的月光下,看得也许并不真切,但空气中弥漫着的黏稠的血腥味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这是血,是鲜血,活人的鲜血!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你怎么也像妈妈和爸爸一样了?”小孩不停地抽泣着,手背不断拭着脸颊上的流水,稚嫩的小脸上也沾满了血迹。
轩辕逸明白,死亡,对于他这个年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汇,他不明白死亡,连轩辕逸本身也不明白死亡。也许死亡只是一种生命的消逝,换来的仅是轩辕逸的一声叹息,一时的默哀。但死亡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我……对不……”轩辕逸上前一步低声地说道,伸出手,想要将孩子搂在怀中。
然而,一声愤怒的低吼让轩辕逸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禽兽!你难道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吗?”一个赤裸着上身,手持着长矛的男子对着轩辕逸喝道。
“强盗!没有人性!我们不如和他拼了!”另外一个男子大吼着,将两把大刀举国头顶,在月光下寒光毕露。
轩辕逸回过头,却是发现那些紧闭着的门户都一一打开了,无论是青年男子或是家庭主妇,甚至是花甲老者,都聚拢在大街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我们在被你们欺压了十几年了,我们从没有反抗过。但是,你们却变本加厉地进行掠夺!今天就是死,我们也要维护我们的尊严!”其中一个花甲老者,拖着长长的白须,拄着拐杖站在最前方,高呼道。
“好,杀了他!”
“和他拼了!”
……
他们的身上也许并没有散发出杀气,也许他们的人数再多过百倍,千倍,也抵不过轩辕逸随手的一招魔法。但他们的愤怒却着实让轩辕逸感到心寒。
“我们上!他就一个人,没什么好怕的!”
“对,我们上!让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众人不断地举着武器大喊着。但他们仅仅只是叫喊,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请你们听我的解释……”轩辕逸的摆着手,说道。但细小声音盖不过众人的怒吼。
“还要假惺惺地解释些什么?”老者上前了一步,身后的人群却是没有跟上,一下子寂静了起来。“就是你们这群魔法师,给我们带来了贫困与灾难。十几年了,从你们侵入我们的村庄开始,哪怕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我们村庄的人天性善良,但也出现了像你们一样的强盗!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你们带给我们的,是你们!你们张口闭口要带给我们富足与幸福,但给予的却是无尽的饥荒与苦难!你们这群骗子,强盗!老夫活得也够久了,今天老夫索性赔上这条老命!”说着,老者双手持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向着轩辕逸冲去。
而他的身后,那些高呼着的民众,始终没有上前一步。
“长老!杀了他!”
“对!都是这群魔法师!让他瞧瞧我们的厉害!”
老者就在众人的怒吼声中摇摇晃晃地向轩辕逸靠拢。
轩辕逸看着老者的身形,喉咙像是被什么硬物堵塞了似得难受,周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让轩辕逸感到呼吸困难,月光愈发清冷,钻进骨髓。
“啊…………”突然,轩辕逸仰天长啸,发了疯似地跑出村外。
待到轩辕逸略显瘦弱的背影完完全全与黑暗融为一体,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老者身后的人群才一拥而上,跳着、舞着、咒骂着:“怎么样怕了吧?”
“魔法师也不怎么样啊!”
“我们当初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啊?”
……
“啊……村长死了!”突然有一人急急地喊到。
“啊?什么,村长死了?”众人惊疑,停止咒骂。
在净白的月光下,一个死去老者身上没有半点伤痕,面色狰狞地闭目仰望着星空,纵然,那天空并没有多少明亮的星星。
第55章那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