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太公望封于齐。齐有华士者,义不臣天子,不友诸侯,人称其贤。太公使人召之三,不至,命诛之。周公曰:“此齐之高士,奈何诛之?”太公曰:“夫不臣天子,不友诸侯,望犹得臣而友之乎?望不得臣而友之,是弃民也;召之三不至,是逆民也。而旌之以为教首,使一国效之,望谁与为君乎?”齐所以无惰民,所以终不为弱国。韩非“五蠹”之论本此。少正卯与孔子同时,孔子之门人三盈三虚。孔子为大司寇,戮之于两观之下。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夫子诛之,得无失乎?”孔子曰:“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辨,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以不诛也。”小人无过人之才,则不足以乱国。然使小人有才,而肯受君子之驾驭,则又未尝无济于国,而君子亦必不概摈之矣。少正卯能煽惑孔门之弟子,直欲掩孔子而上之,可与同朝共事乎?孔子狠下手,不但为一时辨言乱政故,盖为后世以学术杀人者立防。华士虚名而无用,少正卯似大有用,而实不可用。壬人佥士,凡明主能诛之;闻人高士,非大圣人不知其当诛也。唐萧瑶〔毛批:〕好奉佛,太宗令出家。玄宗开元六年,河南参军郑阳丞郭仙舟投匦献诗。敕曰:“观其文理,乃崇道教,于时用不切事情。宜各从所好,罢官度为道士。”此等作用,亦与圣人暗合。如使佞佛者尽令出家,谄道者即为道士,则士大夫攻乎异端者息矣。
【译文】太公望吕尚受封于齐国。此时,齐国有个名叫华士的人,颇有义气,他既不愿做天子的臣属,也不与诸侯交友,世人都欣赏他的贤德。太公知道后,就派人去召见他,连召三次,华士都没来,于是太公就下令把他杀了。周公便问太公:“华士是齐国的能人,为什么要杀死他呢?”太公答道:“他一不做天子的臣下,二不与诸侯交友,我还能得到他和他成为朋友吗?我不能以臣子和朋友与他交往,他就是个被抛弃的人;连召他三次还不来,他就是个叛民。如果此时还表彰他,把他当作教化的榜样,让全国人都去效仿他,我还能和谁共同辅佐君主呢?”这就是齐国之所以没有懒惰之人,所以最终也没沦为弱国的原因,韩非子的《五蠹》之说也是从这里来的。少正卯和孔子都是春秋鲁国的大教育家。当时,少正卯的学生日益增加,孔子的门下却三盈三虚。孔子做了大司寇后,便在宫门华表之下把少正卯杀了。学生子贡前来问孔子:“少正卯是鲁国有名的人士,先生把他杀了,不是有所失误吗?”孔子说:“人的恶行有五种,偷盗还不算在其中。一是心中通晓古今却铤而走险,二是正路不走却坚决走邪路,三是把虚伪的事说得比真理还真理,四是对那些丑陋的事情样样精通,五是顺从邪恶势力还得到邪恶的恩泽。这五种恶行,只要有一种有人具备,就会被人们诛杀,况少正卯兼而有之,这是小人中的奸雄,不能不把他杀了。”小人若没有超及常人的才能,对国家也造不成混乱。即便小人有才华,若肯接受君子的驾驭,对国家也是有帮助的。因此,君子不应将他们一概而论。少正卯能煽动、迷惑孔门子弟,是他一心想压倒孔子,远远超过孔子,孔子能和他同朝共事吗?孔子狠心下手,不仅仅是当时一些人的诡辩乱政,也为后世以学术杀人者设了警戒线。像华士那样,徒有虚名却于世无补,少正卯看似博闻强识,实则也是无用之徒。奸邪小人,但凡是明主都要将他们诛杀,至于那些知名高人,若不是圣人也难定其该杀还是不该杀,唐代萧瑶对佛教甚是喜爱,太宗就让他出家。在唐玄宗开元六年,河南参军郑阳和县丞郭仙舟在铜匣中投以诗词,玄宗看后,说:“看其所论,是崇尚道教的,与现实社会不相适应。应让他们各自去从事自己所爱的事业,官职让其成为道士。”玄宗这样做,也与圣人不谋而合,若让那些盲目信佛之人都去出家,谄媚道教之士都去当道士,那么士大夫中那些攻钻异端邪论之风也自会停息。
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