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健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耳边有微风掠过,抬起头看去,就见刚才还在教导自己如何分辨药草的云奇清已经没有了踪迹。
“霖怡。”云奇清轻功了得,刘霖怡刚从祠堂里出来,人还未远去,耳边就紧随而来他轻柔舒缓的声音。
刘霖怡只管埋头走路,根本不曾理会云奇清的呼唤,只是下一步却差一点拥进挡在身前之人的怀中,紧接着手臂被钳住,气力不大,却任由那带着温暖之意的手心覆上身体后立刻软下来身体的刘霖怡怎么也挣脱不开。
“霖怡,这不是你的错。”云奇清不敢用力,怀中的女子挣扎的有些厉害,他害怕伤了她。
“奇清,你回去。”见挣脱不开,刘霖怡干脆不挣,说话时却依旧低着头不去看他,声音冰凉一片。
“我要回去哪里?霖怡,你又要去做什么?”问话的声音越发的轻柔,柔软的好似情人间的低喃缠绵,可不知为何,这般清淡的不带感情的语气却让刘霖怡心中有抽痛的感觉。
“你回去等我片刻,我将真的药草带回来。”抬起头来看着低垂眉眼的云奇清,刘霖怡也听出自己的语气多是赌气之意。
钳着手臂的手放了开来,刘霖怡一愣,抬起头来对上云奇清的目光,那透着丝丝冷意的目光瞬间乱了坚定的心。
远处大片灰色的云朵铺散在男子背后,本是纯白如雪的衣袍好似也染上了灰色,生生在其背后幻化出一双灰色的翅膀,男子发如泼墨散在背后。秋日的风丝毫不曾客气的将那柔顺的发丝卷起,于空中张狂肆意。
“奇清。”压下从心底升腾起的丝丝凉意,刘霖怡缓缓开口,“我从不为自己杀人找借口,若你不喜欢,我……会离开。”
明明在乎,却拼命让自己表现的毫不在意,刘霖怡,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是杀手,怎么能有那种放心的将背后交付出去的可笑念头,可是面前这人不同啊!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风撩起轻纱一角,而后张狂的在两人之间隔起一道风墙,只是瞬间那道隔在两人之间的无形风墙便立刻被挤压的粉碎。
熟悉的胸膛和怀抱,让人安心的气息瞬间让人觉得好似跌入了棉团,累极的疲累让她只想就这般睡去。
“刘霖怡,你当我是什么?”温润的男人开口,声音终于不复往日的清淡,带着些颤抖之意,“是否在你看来,云奇清是仁医,就当为天下苍生而舍弃你;是否在你看来,云奇清就好似那无圣雪峰顶上的莲蕊沾不得凡尘血腥;是否在你看来,云奇清在你身后看你浴血身陷险境也能心下大安。刘霖怡,你终是将我置于何地。”
他一字一顿吐出心中的话,手上用力将那娇小女子揉进怀里,不过半日未见,她却下摆沾血的出现在了面前,那一刻,谁人知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不让自己飞奔而去,待她冲着自己淡然一笑,开口道,“无碍,奇清放心吧!”的时候,瞬息间身体软到差点站立不住。
那一日抱着浑身浴血的她时,自己就发过誓言,不会再让她受伤,可这小女子却偏偏极不安分,看着她在那些人的手下一点一点变强,看着那双眸子里渐渐多出嗜血的冷意,她不知他的心中却是痛如刀绞。
‘奇清,若有一日我抛却了天下,你可……’那样寂寞如雪而又决绝的眼神,撕裂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直逼他的死穴。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一豆灯火下,一双深陷眼眶大大晶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捏着他衣角皮包骨头的手上,却是青筋暴起,‘哥哥,岚儿愿为他抛却天下,或许连哥哥也不要了,你……会原谅岚儿吗?’
当时自己回的是什么?‘不会,哥哥不能原谅你,岚儿怎么能连哥哥也不要了呢!’
那青白的小脸上泛起朵朵红霞,美若骄阳,晶亮的眼睛透过自己看向了未知,‘哥哥,来世岚儿再回报哥哥……哥哥还是岚……岚儿的哥哥,你可……”
昏沉的意志被男子带着压抑的怒吼惊的清醒了过来,拦着腰将自己扣在怀里的力道大的有些疼,明明语气很凶狠,可她却不自觉的为他心酸。
自己真的错了吗?总觉得这个淡笑温言的男子应是翩然花柳下卓然而立的莲,隽秀、清雅、遗世独立,是自己不曾把后背给他,是自己的不信任给这温润男子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如今更是狠狠的蹂躏。
是啊,云奇清不是懦弱仁医,他施仁术救人乃是他的仁德,不救!就算是她也没有任何的资格指责,可她却自始至终觉得他应当放不下,所以才以一种施舍的姿态来看待这建安村的村民。
去找药草是为了他,救这些村民也是为了他,就连现在杀人也是因为他,她却从未想过,或许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是她提议要来建安村,也是她自己要去寻找药草,也是她招惹了是非,让他陷入这里,原来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错。
紧紧相拥的两具身体,那云奇清身上细微的颤抖又怎能逃过她的感知,垂在那失了平日里冷静男子身侧的手顿时一僵,颈侧有浅浅温暖却又湿润的呼吸让她的心也跟着潮湿。
因为她能感觉的到云奇清竟是在……害怕!这样的男子,这样隽秀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竟也会害怕。
那闭塞了两世的心终于再次开启,只为这轻柔而令人心疼的脆弱,才让她知道原来这男子平日是多么的坚强,而那样坚强的男子会为她而脆弱,她又如何再铁石心肠的践踏于他。
抬手轻抚男子清瘦的脊背,微微仰起头来看了看天边,天边大团的灰色渐渐弥漫散开,有一点一点繁星如碎金撒在灰色的天空上,又是一日近隆冬。
直到耳旁男子的呼吸平稳了下来,刘霖怡才动了动身子,将已经发麻了的左手抽了出来,目光慢慢移到云奇清的脸上。如玉脸庞依旧是平日的温润和善,只是目中却是隐隐带红,看的刘霖怡不觉低下头去。
“奇清,是……是我不好,你莫要再生气……了。”想她刘霖怡两辈子也没有这般低眉顺眼,对谁道歉过,就算是面对那月丽国的一朝王爷……
思绪于此瞬间断了,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痛极因低垂了头颅没有被云奇清看到,那一头黑色如墨的小脑袋耷拉着没了往日的精神,竟让云奇清心中顿觉舒爽开朗了许多。只是这不似平日张扬的小人儿此时怎么看都有些不太对劲,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待看她眸中还未褪去的痛意和茫然,云奇清只觉得刚刚回暖的身子霎时间从身凉透了心。
嘴角刚刚扬起的笑意也瞬间被冻的僵住,手顿了顿,蓦然无力的落下,云奇清慢慢背转过身去,良久才开口,“霖怡,你是否还不曾忘记他。”
他这话问的声音极轻,也甚是小心翼翼,再被入夜的风一吹,更显模糊不清。可这话听在刘霖怡耳中,却是让她浑身一凛,心头霎那如被人用一把大刀劈开,血淋淋的思念如同鲜血一般熠熠往外流淌,疼痛伴随着蚀骨的思念,竟能让人觉得要好似被生生熬碎了全身的筋骨。
忘记……他,想到此,呼吸便仿似滚烫的能灼烧心肺,怎么可能忘记。那个生硬的嵌入这一世生命中的人,不过只是数月却能让自己爱上的人,就算她死,恐怕都不能忘记。
刘霖怡很想抱着身子蹲下去,因为被这入夜的风吹的她觉得极冷,可是想终归只是想,此刻的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呼吸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更何况手脚。
云奇清只问了那一句后便没有再问,垂着眼眸思绪都不受控制的刘霖怡不曾注意背对着自己的云奇清的细微动作,所以不曾见他紧了紧拳头后又放开来,连续几次后云奇清才白着脸转过身,看着那在渐黑夜色下依旧苍白了脸色的刘霖怡,终是不忍的叹了口气,柔柔的将她拥在怀里,仿似对待珍宝。
“这不怪你!”辗转于心肺间咯到疼的一句话终于吐了出来,怀中那咬着唇强忍的倔强女子在听到这话时,终是瞬间软了下来。
终是不用在受伤时还要倔强的强忍,寻一处无人之地默默发呆舔舐伤口。云奇清就似她黑暗生命中的一束光,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句谦然的话语,都像是在救赎于她。这样的人,莫说可以将后背交付于他,就算是为他死也心甘情愿。
两个极为相似的人,心慰心的紧紧相贴,抹去嫌隙,超脱于情爱应运而生。
此时的刘霖怡已经完全的释了怀,想到还贴着云奇清的滚烫胸怀,埋在衣襟间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就连耳尖也红莹莹如同玛瑙一般。
“我心中不爽。”伸出手来戳了戳云奇清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云奇清果然依她放了开来,却是瞧着她红如朱润的脸庞和耳朵,嘴角扯出一个嫣然笑意来。
男子用此形容恐有些唐突,可是若说在这男子身上却只让人觉得贴合,云奇清生的本就俊朗清秀,再加上他是医者,周身自带暖意,很容易让人放松了所有防备。不失男子英气的眉,眉梢微微下垂,包裹了那双更显温润的沁水双瞳,只消淡然看着一人,恐怕那人就是铁石心肠,最终也会是柔肠绕指。
可是听了刘霖怡那分明带着不满的语气的话,那双沁水的双瞳里却是迷茫一片,不爽?那是什么?
而刘霖怡看着云奇清迷茫的眼神,心中所剩无几的郁闷也立刻烟消云散,这样的人自己当是何其有幸才能在此生相遇。
第53章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