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遥不耐烦的顶撞他说:“你也别光骂我废物,当时你怎么不把路看好了呀。一出了事就往我头上推,什么人性。”
“我骂你还是轻的,我他妈都想揍你。挺好的事情让你给搞砸了,要不然这会都快到河北界了。”
“是啊,再过五六个小时还到北京了呢,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白遥逼着辛耐下车把车盖打开,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这堆废铁捣鼓运转了。但是辛耐捣鼓半天也捣鼓不出头绪来。他从地上找了跟木棍伸进油箱里,发现柴油冻的像糨糊一样黏稠。
天气实在太冷了,车厢里的羊给冻的紧缩成一团,其中外围的羊大部分都已冻死了。他上车把情况和白遥说了一遍,白遥眼睛都红了,和辛耐歇斯底里的发疯说:“我不管,我要你马上把这该死的汽车发着。我就不信,天无绝人之路!”
辛耐甩手说:“那你想办法吧,我是一点辙没有。”
白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背起猎枪跳下了车,辛耐吓的一把抓住白遥的袄领子嚷道:“你要干什么?难道想丢下我一个人逃命吗?”
“滚你妈的。”白遥挣脱辛耐的手说“现在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飞不了你。”说完,他甩开大步朝前走去,然而不知为什么,他走着走着又反回来了,这回他语气深重的和辛耐说“我们不能在这干等着冻死,所以我想出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人家。”
“这漫天遍野的,哪有什么人家啊。”
白遥向远方打量了一下,无比自信的说:“会有的,一定会有人家的。你先在这等着,我找到人家弄一匹马来,先把你接走。无论如何,我得让你活着回去。”
这几句话把辛耐给说感动了,他一把拉住白遥的手说:“兄弟,你千万要保重啊,实在找不到就赶紧回来,我们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知道了,知道了。”白遥也偷偷的流下了眼泪,他仰天长叹道“啊!这该死的天气,简直是……”
辛耐把车里唯一的一件大衣给白遥披上了,并且叮嘱他一定要主意安全。
临走时,白遥发自肺腑的和辛耐交待说:“辛耐哥,我告诉你:我要是在两小时之内没回来的话,你就别等我了,直接用手机报警吧,只有报警或许还有生存的希望。”
辛耐听完这话,他心里顿时结了个冰疙瘩,他哽咽着说:“兄弟,你这是……”
“我是说万不得已时候。因为无论如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说完,他背着猎枪转身间消失在茫茫的暴风雪之中。
白遥从小生长在内蒙古草原上,他对于草原上的暴风雪再熟悉不过了,尤其像今晚这种天气,对于出门在外的人可以说是一场无法规避的灾难。白遥说去找人家,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方圆几百里,人迹罕至,哪有什么人家呢?
人在大灾大难面前,有时变的异常脆弱。白遥之所以要走出去,就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他只能用谎言和逃避来遮掩自己内心的脆弱和恐惧。
他背着猎枪顺风走了三十多里,由于地上的积雪大厚,他实在走不动了,“扑嗵。”一声倒在雪地上。望望天空,一片混沌,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凛冽的寒风裹着积雪把他都快掩埋住了,于是他再次站了起来,他想继续朝前走,可是他两腿僵直,怎么也迈不开步。急的他大口喘着粗气,哈气顺着鼻孔结成两根长长的冰溜子,像象牙一样。它彻底绝望了,像野狼一样嗥叫着“妈呀——妈呀——救救我吧!”他一边嗥叫,一边朝天空开枪,直到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他留给了自己。暴风雪依然肆虐着,很快淹没了他的身影。
辛耐还在傻傻等着他的搭挡回来,他脑子里每分每秒都在期望着他赶快回来,因为他也快坚持不住了。车里越来越冷,到处硬邦邦的,连他自己也是硬邦邦的。他用打火机点着几张废纸取暖,虽然火苗稍纵即逝,但也让他感到无比的暖和。因为火能生光,似乎有光就有希望。于是他把车里能烧的东西都烧了,每烧一件东西他就欢喜的不得了;每看见一次火光,他心里就生出一丝儿希望。然而当所有火光都湮灭时,他的心就更加的寒冷了。暂短的希望是不足于拯救他的生命的。
白遥还是没有消息,他下车向远处张望了半天,连一个鬼影都没看到。难道白遥真的撇下他不管了吗?还是他正在回来的路上,还是……他脑子里很乱,无时不刻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此时车厢里抢来的那些羊都冻死了,像拉了一车石头一样没有生机。开始有那么几只活羊陪伴着他,或许他的心情还好受点,可是现在除了他以外,所有一切都死了,这更让他感到饥寒交迫、万念俱灰。
寒风继续呼啸着,白雪继续飘洒着,仿佛天地之间只有死亡是与生俱来的。
这时他忽然想起白遥临走时嘱咐他的话,假如白遥在两个小时没回来他就可以报警求生,或许警察会用直升飞机来解救他的。想到这,他有点不好意思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抖抖瑟瑟按下三个数字110,但遗憾的是,手机在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信号,无论他怎么打都是枉然。辛耐满眼怒视着手机哭笑不得,似乎这倒的玩意儿成心把他给耍弄了,没办法,他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辛耐很害怕死,别说他,任何人都害怕死。尤其当你神志清醒的时候逼着你选择死忘,那种心灵上的恐惧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了的。但是,辛耐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他必须考虑到死亡的降临,就如同肥猪被屠夫五花大绑抬上了案子一样。
到了后半夜两三点钟,辛耐彻底绝望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手手指已经冻掉了两根,剩下的手指冻的也像干木棍儿一样失去了自觉。还有他的耳朵,冻的都绽出了血,轻轻一碰就要掉下来。
“天啊,难道这就是我辛耐最后的归宿吗?”他的心底在悲苦的呐喊着,但是他的嘴闭的很严,他不想出一点声音。
白遥还是没有回来,现在他也不指望白遥回来了,因为他脑袋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白遥不是带他来发大财的,是带他来死亡的。他们从北京一出发,恶魔的双手就已经遏制住了他的喉咙。
辛耐很讨厌被活活冻死,他是北京人,他做梦也梦不见自己被冻死在野外。不知怎的,他一反常态的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扒了下来——此时他也不觉得冷了,因为他已经都麻木了。他把衣服全粘满了柴油扔到驾驶室里,然后他光溜着身也上了车,他费了好大劲才把打火机打着,之后又引燃那些粘满柴油的衣服……霎时间,驾驶室里火光四起,巨大的热浪把车玻璃都冲破了,一条条火舌从驾驶室里窜出来,风借火势,火借风威,整个卡全都熊熊燃烧起来。此时的辛耐,在冲天的烈火中煎熬着,但他毫不畏惧,他喜欢着火,所有人最后不都得在烈火中烟灭吗?他咬紧牙关,眼睛瞪的像剥了皮的鸡蛋似的……直到他喷出一口鲜血才轰然倒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最后一撮火焰在寒风中熄灭了,草原又回复了常态。
第18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