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沉褪去，天际微露出一层黑纱。
婉转清脆的鸟鸣若隐若现，雨后和润微凉的晨风佛面而来。
十一脚步轻快的走在前面，她穿了一身黑色长袍，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只用了一枝木簪装饰，本就秀丽的小脸上不施粉黛，被颈肩黑纱一衬更显得肤若凝脂。
她身后几步远的距离同样站着一个人。高长恭有些不自在的抿着唇，他身上是跟她差不多的黑色长袍，只不过原本完美无缺的五官，如今平添了几分粗犷的美感。只见他眉眼桀骜，目光锐利，鼻梁挺直，不偏不倚顺势而下，在末尾处略略勾起后便戛然而止，寥寥几笔，反将那压迫感冲淡了不少，平添了几分秀色。
“王爷，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见高长恭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再看四周眼睛都能冒出爱心的少女们，十一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气去改变他的五官了，但是谁让人家底子好呢。
“这就是你说的变装？”终于在第四个过路女子“不经意”碰到他之后，一向高冷的冰块王爷也绷不住了。
“是啊你看，这不是谁都没认出你是兰陵王么。”莫名的，十一也有点心虚。
看着面前那张强词夺理的小脸，高长恭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果然不该信她的话。
“反正你长的那么好看，不看白不看，看了又不会死。”见到某人一瞬间冷下来的眼神，她赶紧闭嘴，下意识的握住他的大手，讨好道：“那我们快走，离开这里就好了。”
原本正想掉头就走的高长恭顿了一下，幽深的目光慢慢滑到两人紧握的手指上，晃神儿间人已经被十一拖着朝前方水坊边的茶楼走去。
临近傍晚，城东这片最热闹的老茶馆已经亮了灯笼，虽然这里卖的不是顶级茗茶，但胜在价格公道，听灰青说老板在城外有一片茶园，采来的都是当季的新茶。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名气，如今一来更是碰上了桌桌爆满。十一想要来这也是有私心的，这茶馆的占地位置极好，站在三层往下看，视野广阔，正对当日偶遇阿恭的画舫。
“小姑娘真不巧，三楼今日已经被一位公子整个包下了，要不您改日再来？”
小厮也是个有眼力价的，见这位姑娘身后的男子器宇不凡，更是不敢怠慢，只好陪着笑。
“那二楼呢？”起码也得让她把点给踩好啊。
“这可是二楼已经客满了啊。”
见彻底没戏，十一只好苦着一张脸去看全程到尾没发一言的高长恭。
面对十一可怜巴巴的眼神，高长恭皱了皱眉，漆黑的视线轻飘飘的扫过那小厮，对方的身子立即一抖，还未等他开口求饶，一旁另一名小厮连忙跑过来，对着十一点头哈腰道：“这位姑娘，三楼的公子请二位上前一叙。”
“请我们？”十一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却正巧对上了三楼高孝衍探出的身子。
“三弟，木姑娘。”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高孝衍了，可这个节骨眼会不会太凑巧了？他们前脚刚离府，后脚要来的茶楼就被高孝衍包下了，怎么看都像是设计好的一样。十一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刚要回头却感觉四周的空气倏然冷下好几个度。
转头正对上了高长恭那双漆黑的双眼，里面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只一眼就让她遍体生寒，十一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他却直接略过她上了楼梯。
该死的！高孝衍这根搅屎棍绝对是故意的！
心中暗骂了一声，只能赶鸭子上-架的跟在他后面。
“三弟木姑娘也是来品茶的？二位感情还真是如胶似漆啊。”刚一落座，高孝衍带笑的声音就已传出：“难怪皇叔前脚刚放了三弟的假，后脚就不见三弟的人影了。”
“圣上旨意，长恭只需遵守便是。”高长恭仍旧是那副不清不淡的样子，十一坐在他身边只感觉要被一座冰山给活活冻僵了，也跟着面无表情的抗起寒来。
“木姑娘，你我二人也是许久不见了。”
感觉到身边再次降低的温度，十一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二哥说的是，之前的事情十一还未好好感谢二哥一番呢。”
听到“二哥”高孝衍那一惯笑意满满的脸上出现一抹阴沉，“看来木姑娘在三弟府中过的不错，才短短一月，连称呼都变了，那本王是不是还该叫你一声三弟妹？”
“十一受宠若惊。”
“呵呵。”停顿了良久，高孝衍突然笑出了声，意味不明却包含着浓浓的嘲讽和警告。
十一只当做听不着，见到小菜上齐了，便自然而然动了筷子。
每吃一道她便会把味道还不错的重新夹上一筷子添到高长恭的碗中，动作自然熟稔。
这段日子两个人一日三餐全部都在十一的屋子里解决，久而久之便也习惯成了自然。
感觉到身边的冷气稍减，十一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咬住筷头，朝着高长恭眨了眨眼睛，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高长恭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眸子，那双黑亮清澈的瞳孔中此时满满都是他的影子，心没由来的软下来。
虽然原本便知她是二哥埋在自己身旁的棋子，也早有准备。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刚刚见到高孝衍的一瞬间，心中涌起的愤怒连高长恭自己都觉得心惊。
比如愤怒，更多的是他也说不清的酸涩与失望，他很想掉头就走，却终是怕他这一去，连累到了她。
同样的一张脸，他对小哑巴十一-更多的是兄弟之间互相信任的亲情，但是对她却变成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者不想说清的更加复杂的感情。
良久，高长恭才在十一的注视下动了筷子，将那些核桃仁一并吞入口中。
知道他这是原谅自己了，十一笑的好看正欲开口，对面的却敬来了一杯酒，“如今看见三弟有佳人相伴，双宿双栖，再看二哥形单影只，着实郁闷，来二哥敬三弟一杯。”
高长恭没有迟疑伸手去接，半路被却一只白嫩的小手率先接了过去。
“王爷近日旧疾复发正在调养身体，不便饮酒。若二哥不介意，十一便代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