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凛师兄见师父后头跟着一个男儿装束的人,一时间神色怪异,站在原地打量了我好一阵。
“这位仙友是?”此话一出口,我便知帝休所言果然非虚,我从他那顺来的宝物果然好用,竟连素日里相处的同门师兄的眼也给障了去。
“在下长风。”
我挺直了腰板,故意将声音沉下了几分装模做样道。
“长风?师妹!”崇凛难以置信的凝视着我,将我
从上到下好生的打量了一番,眉梢眼角皆是满满的诧异。
我微微点了点头,崇凛师兄看了一眼我与师傅并肩而行,便眼神示意没再多问。只是谨慎地又将我们引入了一条弯弯绕绕的小巷子,走到尽头有一口井,他四处张望了一眼发现并未有异随即捻了一诀,瞬间我们便身处井内了。
我才晃了个神,还没缓过来,就已经处在另一方天地。如是我方知原来这口井竟是一个结界,崇凛师兄告诉我们此结界是百年前曾经的某位离派云游四海的师祖所设,且此镇子的方位以及一些诡闻他也在自己的书中有所记载,此书由于记录太多世间奇闻异事以及偏门功法口诀还被奉为了本派藏书,不过只可惜这位师兄留下此书后便又投身于猎奇与游历,已不知所踪多年。
崇凛师兄为我介绍这位奇人师祖的同时,我们过了一扇又一扇石门最终到了结界中央。只见一汪黑潭悬挂于头顶,四周为环形石面,望着滑溜溜湿漉漉的,且皆布满各类草蕨,一旁一方石床,一方石案,一方石凳,布局所处原是方才那口井的正下方。
崇凛师兄抬手一挥,头顶那面黑潭立即变成透明而清澈的水波,清晰可见上面倒映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街道两旁的灯火。将我着实惊了一惊,崇凛师兄见我一脸讶异,于是笑着告诉我我们可通过这面水境来观察方圆十里所发生的事情,但是这对于所经行人而言却仅仅只是一口死井。听到这里,我不禁开始惊叹起那位了不得的师祖了。
“据我这几日的探察,此镇子大致分三个地段,你们所处的知心客栈位于北央星区,妖星阵的上方那三颗星所对应诡镇之方位,此地妖邪多,且大多为最先进入的那几批,其中骨妖数量尤甚,它们占镇中央至最北一方独大,并且还是画骨楼及知心客栈背后的主人,所以此地也常被称作骨镇。”崇凛师兄向我们说着他这几日打探的内容。
“画骨画皮难画虎,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知怎得突然想到这句人们常说的话。
“师妹说的不错,正是此意。至于这口井及我现在身处之区,则为南央星,多为猎奇或误入的外来者,当然也有一些因事得罪了北央星的大妖怪们,所以被驱赶至此的毛头小妖,此地对于有些修为傍身的人来说倒是颇为安全。”
崇凛师兄说完,还抬头看了一眼水面,只见一只小妖正将头伸到井口,探头探脑。
“北央星与南央星?”我反复喃喃着这两个称呼。
“还有一处,即北央星与南央星的接辖处,鱼龙混杂,但如今却突然多了许多.....”
“许多什么?”
“魔。”崇凛师兄说完还颇为深沉地看了我一眼。
这下我却突然说不出话了。
“并且我这几日将之前那些消失的同门师兄弟的衣物对比过,发现每每那蛟害人之处皆会留下那些魔的气息。”崇凛师兄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一言不发的师父,又别有深意的看了看我。
“对于画骨楼,你可查到一二?”师父淡淡避过了这个话题。
“回师叔,画骨楼楼主行事向来诡秘莫测…没有人知道它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以及每天夜里它们披着的又是谁的人皮。”
师父和我闻言后皆沉吟了片刻,如此说来那日用魔魂将我换走的那个神秘人目前仍是一个迷。不过崇凛师兄说知心客栈与画骨楼的背后主人为同一人,那么那日将我带走之人就有了些许眉目,定然是我强行破除帝休结界时暴露了我的身份,所以才被那些骨妖乘机算计。如此说来我们在上央星区行事还须万分小心。
我抬头望了一眼水面,发现方才那个探头探脑的小妖已然不见踪影至此崇凛师兄也将他打听到的事情尽数同我们交待的差不多了,为了掩人耳目师父提醒我们也该尽早离开。
不过我倒是对于崇凛师兄口中的魔有几分好奇起来,倘若真为我们魔族中人,他们究竟意欲何为,我那几位哥哥又是否知晓此事?
出了结界,我一路上若有所思地随着师父弯弯绕绕。
“师父,我想....”我终是想对于那些魔一探究竟。
“我陪你去看看。”
我话还未说完,师父便接下了话,果然是令人欣然的默契。
幸得帝休的法器将我周身的气息隐的极好,混迹在人群中俨然难辨是人是妖。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我便与师父一同到了第二区,崇凛师兄说的果然不错,第二区上空不似上央星区妖气缭绕,也不似下央星区气息淡薄,它上空遍布黑色魔气,不加一丝掩饰。寻常魔气多为暗紫,暗紫叠的多了才会呈出暗黑,这冲天的魔瘴压在头顶,压得人心内发慌。
这些魔究竟是谁派来,难不成真与我那些个哥哥有何关系?还有那只大蛟,又是否与他们有关系,那些仙门弟子遇害一事是否得他们授意?
我有些乱,不时的蹦出来的想法像缠成一团的线,牵住了许多东西。此刻我很害怕,我怕我们魔族与仙门最终又会走上势不两立的局面,我怕这些事情真的是那位魔君一手策划,毕竟他也的确像做得出这些事的……
“长风,一切尚未定论。”
师父用手掌包住了我紧握的拳头,我感受到了师父掌心传来的温热,才一点一点的缓过思绪。
正待我稍稍定了些心神,一抬眼,不远处一熟悉的面孔突然闯入视线。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转过身去,不过就只是双目对上的那一瞬间,明明我周身已然被施了障眼法,他是认不出我的。是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他竟然成了那根不可碰的弦,多年后我仍然记得那张脸的轮廓,还有那些在眼前拼接出的经年旧事。
那个人?那件事?那句话?那一年?
‘我道小六是个男儿身呢,原是个女娃娃,还是个命不好的女娃娃。御风,新得了个妹妹你高不高兴?’
‘一点也不高兴,我一点也不喜欢妹妹。’
当年我还小,小到有些话留下的伤口结了几百年的疤。那时候我的二哥才过五百岁生辰,我二百岁,二哥一直不大喜我,他惟愿我们魔界多一位骁勇善战的好儿郎,惟愿他多一位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尽管阿父一直以来都将我当作男儿来教养,他却还是与我这个妹妹不甚亲厚。此后没过多久他无意从二叔的嘴中得知阿娘是因为要将我带到这个世上来,为保当时我极弱的胎灵不顾众人反对以自身之血肉养之,于是我来到世上的那一日,阿娘最终才化成了一缕轻烟消失不见,从此以后二哥便视我作杀母仇人,待我如心头之刺,避之不及。
二叔亦是如此,或许正应了那些风言风语所说二叔与阿父不睦,他们曾为魔君之位还有我阿娘要嫁予谁而争的死去活来,再结合阿娘追根究底确是因我而死,而我偏偏又生的像极了阿父,所以他看我的眼神从来也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恨意。
不过记忆中我二哥倒是与我这个二叔投机得很,性情也很是相近,他自小的目标也是要成为与我二叔一样运筹帷幄之人,可是这看似风平浪静叔侄和睦的景象最终还是在我阿父归寂那日戛然而止。
第七十章 画骨画皮难画虎,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