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抱着哭成一团,周围人既是同情又是叹息,宫门口吵成一团,穆清被孩子缠住,抱着腿痛哭,郑宝珠冷眼站在一旁,保住郑家声誉后,便不在说话。
“宫门重地,不得喧哗。”就在这当口儿,宫门后腰刀扣玉佩的声音响起,脚步匆匆,行出两人。正是一直门后看热闹的宋染尘和郭玄载。
“静,静王爷!”宫门口,守门侍卫上前跪地叩首,“属下见过静王千岁。”
围观众人也是哗然,纷纷跪地。
郑宝珠瞳孔微缩,秀拳紧握,墨黑的幽瞳中倒映着宋染尘昂然的身影,她敛步上前,低身福礼,“臣妇叩见静王千岁,因穆家内宅事扰乱宫门,实在是穆家管教不严,求千岁海涵。”
大魏朝的后宫,东南西北四个正门,另设侧门旁门角门无数……刘婉云敲的那个,不过是西旁门设的闻登鼓,不算大朝事。如今天色尚早,刚刚微亮,早朝应该还没结束,也就是说,此事尚未禀告得天听。
宋染尘会至此,不过是侍卫传报,身为‘皇子’,他被宫中兄弟们拿了壮丁,派来解决,若真有顷天冤枉,理所应当三司会审,上报天听,但……
要像刘婉云这样儿的,几句话语间被‘拆’的七零八落,哑口无以相对,三司衙门又不是没事儿干,魏德帝也忙的很,哪有功夫管这家长里短的。
扪心自问,郑宝珠是不想将此事闹大的……刘婉云和穆清的关系,又不是真的没破绽,关呼她郑家的脸面,最好还是就此做罢。
“静王千岁,此事已经查清,是臣妇外子遗祸,份属误会,刘氏已被责打五十庭杖,受了惩罚,她一介妇人,还带着年幼儿女,求静王看在她无知可怜的份儿上,饶她这一次。”郑宝珠缓步上前,对宋染尘深深福礼,“如今早朝未散,此事并未上达天听,求静王高抬贵手,家父和臣妇感激不尽。”
“误会?穆夫人真觉此事是误会?”宋染尘缓步上前,长眉飞舞,如鹰般的厉目扫了刘婉云和穆清两眼,只把他二人看着瑟瑟发抖,止不住浑身冒寒气。
“……静王爷,是不是误会……此事已到了如此地步,我一介小妇人,为清名,为家族声誉故,又能如何?”郑宝珠问被的一愣,随后就是苦笑。
她何尝不知,她现在的做为就是自欺欺人,但如今大魏朱理之风盛行,三从四德,礼教闺训,如同一把把枷索一般,深深捆在大魏女儿家的身上。
和离之类,在前朝时局松散时都要被人诽议,更何况如今的风气?
闺阁女儿家,无意被人碰了胳膊,都有卫道士要其自尽以证清白……她要是敢和离,别的不说,她郑家嫡枝庶脉的女孩儿们,在别想嫁个好人家。
“夫人既然想得明白,本王不在多言,就请自便吧!”宋染尘深深看了郑宝珠一眼,没在说什么,修长的手微摆,做个‘请便’的姿势。
从头到尾,没跟穆清和刘婉云寻问过一句。
“臣父待家祖多谢王爷宽怀,日后若有机会,定然亲自登门,向王爷谢恩。”郑宝珠深深福了礼,目带感激招来家人,从木材辅子买来门板,将重伤的刘婉云抬了上去,她转头看向穆清,冷声说道:“穆相公,当初你向我家求婚时,口口声声无妻无子,如今刘氏上门,还带着你的庶长女庶长子,又状告与我,险些毁我名声……”
“你是状元之身,三元及第的人才,但我郑宝珠也不是泥捏的软货儿,这三人我是不管的,你带走吧。仔细想想怎么跟我和我父亲解释!!”她说着,狠狠甩袖,目带寒光,转身离去。
“夫人,夫人……”穆清急慌慌的去追,却被穆纯儿拉住衣袖。
“爹,爹,娘是不是死了?我好害怕,爹别不要我们。”穆纯儿双眼红肿,抱着哭闹不止的穆大郎,死死纠缠住穆清。
至于刘婉云,她挨了重杖,又强提精神连哭带闹,身体早就承受不住,被宋染尘一吓,竟直接翻了白眼儿,昏死过去了。
“我,这,夫人……”穆清被孩子缠的手忙脚乱,心中急慌,可眼前到底是他的亲骨肉,又怎么舍得白放着不管,只能跺了跺脚,招呼人带着两个孩子,抬着刘婉云走了。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早在宋染尘出现时就噤了声,如今见没热闹可看,自然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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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百姓们一脸兴致盎然的八卦模样,可想而知,‘状元郎和通房的二,三事’肯定会成为京城的新谈资,甚至会历久弥新。
宋宝珠甩袖而走,穆清苦笑着对宋染尘恭了恭手,带着一行人狼狈离去,百姓们一轰而散。转眼间,宫门前就只剩下宋染尘和郭玄载了。
“不会啊,怎么这就结束了?人家漂亮小姑娘三句两句的,你就连把人放走啦?你的原则呢??”眼见宋染尘转身要回,郭玄载一把抓住好友,“穆夫人直接叫你静王千岁,求你海涵,还要上门感谢你……”
“就你这冷面王爷,军中杀神,顶风臭出四十里的‘屠户’,竟然还有小娘子不惧你的名声??不对,肯定有哪儿不对。赶紧老实坦白,你是不是认识穆夫人?”他呲牙咧嘴,一脸逼问之色。
“厚德,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跟万岁爷后宫妃子一个品性。”宋染尘墨黑的鹰眸在好友脸上打了个转,又垂下紧紧盯着他拉着他衣袖的手,冷漠的道:“你要真有这个四处打听的爱好,不如去当御史,还能明正言顺的听人墙角,免得憋坏了你。”
“御史就御史,那有什么?我明儿就上折子请调御史台,从此扒人墙角,看人门缝,瞧谁新鲜就弹谁!”郭玄载早就习惯了好友的毒舌,根本不当回事儿,反而紧追不舍,“赶紧的,别逃避话题,老实交代!!”
“……”
“你这人……”眼看着是躲不过去了,宋染尘无奈的叹口气,“我和穆夫人并不相熟,只是幼年曾相处过一段时间……早年万岁爷临选诸子之时,穆夫人的祖父郑老太爷曾相助过我……”他说着,本来冷淡的目光仿佛陷入回忆之中,惭惭变暖。
当今魏德帝早年曾中过毒,身子不继,后宫诸多佳丽还是膝下空空,登基三十余年,别说皇子,就连公主都未得一个。
随着魏德帝年纪又越来越大,担忧国无继承,朝臣们齐齐上折子请魏德帝过继兄弟之子。
先帝育有九子,早年夭折了两个,争皇位的时候又死了四个,如今除却魏德帝外,只剩下勤王和恭王。
这两位能从夺嫡风云中活下来,全赖无能和蠢钝,是被魏德帝留下以示兄弟情的,他二人没什么本事,花天酒地玩女人到是在行,正妃侧妃庶妃小妾养了一院子……
勤王膝下养了七子六女,恭王稍微差点儿,也有三子四女。
宋染尘就是恭王的嫡长子,正妃所出,不过他母妃早逝,恭王又另娶继妃,生下幼子,爱如眼珠,就把碍眼的长子打发进宫。令他跟勤王的嫡次子和嫡幼子一块儿,被魏德帝养在宫里,以充嗣子人选。
按理说,有机会成为未来帝王,这应当是所有宗室子的期盼,不过魏德帝久居帝王之尊,精明且多疑,又是被朝臣们逼着选了子嗣,都不是他的亲儿子,他哪能甘愿?
自七岁被选入宫中,宋染尘遭了无数劫难,数次险死还生,在十一岁被人陷害之时,是已逝的郑老爷子,就是郑玉珠的祖父救了他。
在郑家养伤的那时间,他还跟六岁的郑玉珠相处过一阵子,那时候的小玉珠天真童稚,圆润可爱,装大人般安慰他,给他伤口呼气的模样,给他灰暗的童年添了一抹色彩。
不过后来他伤愈告辞,被舅舅送往边陲后,就在没见过她了。
十年辛苦,他立下赫赫战功,足以保全自身,回到京城没几个月的功夫,没成想遇到了童年玩伴。
那个天真,挂着粉嫩笑颜的小姑娘已经长大,嫁做人妇,还遇人不淑,宋染尘眸光暗了暗,面上闪过一抹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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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巷中,坐在路边小饭馆雅间里,郑宝珠呆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乌木桌,眼神迷茫。
‘刷啦’一声响,雅间的门帘被掀起,玉珠脚步匆匆皱着眉头走进来,抬脸看着郑宝珠,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样了?刘氏和那两个孩子被穆清安排到哪儿?”被开门声惊动,郑宝珠收了收心,抬头看了一眼玉珠,瞧她要哭不哭的模样,不由问她,“看你表情,恨得牙痒痒似的,难道那三人被穆清接回家去安置起来了?”
所谓家,自然就穆清居身之所,一处两进的小宅子——郑宝珠陪嫁之物。
“那哪能的?姑娘的宅子,凭什么让那小婆子和野孩子住!!”玉环恨的两眼通红,扬声就骂,连夫人都不叫了,只唤姑娘,可见恨的厉害,咬牙切齿的,她道:“姑……穆相公把那三人安排到客栈去了,还交了半个月的银子,看来上不打算送她们回乡!!”
第5章 她是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