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越不忍再看这一幕，撇过头走了出去。脚下的步子无比的沉重，顿时间苍老了许多。
这北漠之地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忠骨英魂，他的妻子儿女也都葬送在了这片土地上，而他往后也会死在这里，或许他的骨灰会回到汴阳，但是他的一生都献给了这里。
他不后悔，因为这是沈家的使命，但是他最难过的事在他这一辈，没遇上一个好君主。
一个强烈的念头从他的脑子里蹦了出来，但是又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他不能这样做，江山到了皇上手中就应该是他的，他没有权利去抢夺下来。
可是阿胤也是上官家的人啊！
又有何不可？脑子里的另外一个想法这样蹦了出来。
……
大家都很自觉的吃素三日，为金副将守孝。不知怎么的，这三日鞑子也没有再侵犯，褚柏思办了一个并不算盛大的葬礼，一把大火将他烧的只剩下灰，因为这里风大，还专门打了一副铁质的盒子，最后褚柏思将他的骨灰全部放在了罐子里，只等着哪一日能够回到汴阳的时候，把他的骨灰一起带上。
死亡永远是一个庄严而肃穆的词语，也是在这一刻，褚柏思第一次意识到，人到底有多么的脆弱。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份，褚柏思来北漠也快五个月了，这几日他又恢复了与戚解的传信，两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唠唠家常理短，然后在最后的时候会写一句，我好想你。
自来到这里，褚柏思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站到营帐外望着天上的月亮，心想：我跟娘子望的应当是同一片天，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
这样想着心里才会好受几分，但是思念也越来越浓。
自打金大力死了之后，褚柏思也不太爱笑了，渐渐的变成一个冷漠的人，他可以帮着沈陵越处理大部分的事情，在短时间内一下子就成长了起来。
看着沈陵越的样子，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让这个为国家操持了一辈子的老人遗憾而又孤独的死去，所以他必须为这个承担责任。
在跟鞑子对打的时候，他从不手软。武功变得越来越强，脾气也变得越来越臭，军中传闻说他越来越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这些流言他听见了，也不说什么，继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他早已知晓。
他在军中还遇见了一个同乡，十分有才的一个人，名为百晔，之前因为没考上秀才，屋露偏逢连夜雨的被征来当了兵，因为有几分聪明才智，所以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在某次与鞑子的交锋中，救了褚柏思一命。
他看见褚柏思的第一眼，便惊呼道：“是你！”
褚柏思讶异的问：“你认识我？”
“以前我时常听人说起你，不过只是在街上偶尔看过几眼。”百晔如实说道，他没有攀亲戚，也没有套近乎。
后来在相处过程中才发现这是一个十分睿智的人，所以便调度到了自己身边，为自己所用，还有几个亲信是沈陵越身边的人，他看的出来，沈陵越如今有意培养他，他也不能辜负这位老将军的期望。
又是一个漫长无眠的夜晚，褚柏思躺在营帐里，头枕着胳膊，旁边是戚解给他临行前拿得衣物，看着它们，仿佛就能看见戚解的音容样貌一般。
外面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响起，是巡逻的士兵，他躺在那里久久，仍旧是睡不着，于是站了起来披了件外衣，径直走到书案前，把戚解给自己的书信又读了一遍。
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暖意，他嘴角勾起，往营帐外走去，一个人站在营帐外，把手背在身后，路过的士兵中还有胆子大的，笑着调侃道：“褚副将，是不是想家了，所以大半夜的睡不着啊？”
褚柏思难得的点了点头，勾着唇角回应道：“确实想家了……”声音里是无限的缱绻和思念，听得士兵们都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的亲人。
“没事，褚副将，再有几个月，熬过这个寒冬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一个看起来傻不愣登的士兵说道：“我都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了，每年北漠的鞑子们没有粮食，吃不上饭了，总想着过来打点秋风，严重的时候就演化成战争，朝廷一派人镇压就啥事也没有了。”
听他的语气老气横秋，看起来也是一个颇有经验的老人了，褚柏思不禁问道：“你都打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有升上去呢？”
“唉……我一个做饭的，能升到哪里去啊。也就是在这种地方，趁着晚上不忙的时候，运气好了才能跟你们当官的说上几句话，平常时候都忙着颠勺呢，哪有功夫想那些事，把所有的食材都利用好，用最少的东西做出最多的食物。”
他的话里一派怅然，同时也能听出来一丝欣喜，似乎是跟褚柏思这个将领说上了话，内心比较高兴。
褚柏思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其他人看他不怎么想说话，也十分有眼色的散开了，或是继续睡觉，或是分开去巡逻，抑或是三五人聚集在一块聊天。
褚柏思一个人望着月色不由得出神，心里想着家，月色上还能浮现出戚解的面容，不觉有一些苦涩。
正当他出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鸣鼓的声音，那鼓声从远及近，节奏十分紧凑，他一听便知道是鞑子又过来了。
于是他急忙回到营帐之内，取了自己的战袍，带上战盔，拿起佩剑，急匆匆的往外面走去。
一出营帐，便看见了白烨和其他几个亲信，他们神色焦急的等在那里，不自觉的来回踱步，看见褚柏思的时候才算是看到了主心骨。
沈陵越如今已经不管事了，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在褚柏思的手上，与其说是副将，不如说已经成为了名不副实的将军。
他看见这些人，心里也有了些底气，看着白晔问道：“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