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褚柏思怎么又能下的了手呢？
在这里活着就有一线生机，如果真的死了，那只能怪你命不好。但是只要活着，你还有希望，你还能再挣扎，说不定哪一日朝廷的救济药物就到了呢。
金大力说他等不了，他打了那么多年的帐，可是每一年都是沈将军带着他们，一次一次的熬过来，从未等到过朝廷的救济。
朝廷一直都觉得，他们给的东西够多了。但是有那么多的贪官，有那么多的物资被一层一层的剥削，等到了边境的时候，将士们分到的只有一点点。
大部分的东西都进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听到这些话，褚柏思只觉得一阵心寒，这该是怎样的一个朝廷，又该是怎样的一个皇帝？
但是他也没有权利说什么，只能拍拍金大力的肩膀或是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告诉他，一定要忍住，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今天听到沈陵越的声音，才在心里叹道，他这算是解脱了吧。
褚柏思甚至都不敢去看金大力死时的模样。在他的印象中，金大力一直是一个憨厚老实，但是在战场上又杀伐果断的人，能得到沈陵越的赏识，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但是这样优秀的人，如此优秀的将领，却还是免不了英年早逝的命运。
在这里的无数次，他都在想，命运是什么呢？是他们无法抗拒和反抗的东西，在无数次的生死轮回里，他们都只能感叹一句，这是命啊。
营帐里大声吼叫的声音渐渐小了，慢慢的传来了呜咽声，金大力是一个很得人心的将领，他对士兵也好，上级也好，都是一个十足的老好人。
对于这样的人去世，他很难过，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愿他来世生个好人家，生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年代。
依照沈陵越的话来说，北漠的鞑子往常没有这么嚣张，也没有这么厉害，那边的铁矿在褚柏思他们的阻挡下，鞑子们终于也停止了挖掘的步伐。
铁矿不再挖了，鞑子们开始日日偷袭，营帐设在了边关，就是北漠和大清朝的这一根界线上，他们守在这里，就是要告诉鞑子们：我大庆朝的土地，一寸不让！
但是这些东西，并没有给到他们震慑，这一次的鞑子来势汹汹，达到了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状态。
就连沈陵越这样征战沙场的老将，也无法预料到这一次的仗该怎么打。日日偷袭，搞得人心疲惫，但是褚柏思依旧没有松懈。
在这里，他也受过几次伤，但是都没有像金大力那样，再也救不回来。
那个胆小的安总管早就退到了后面的城里，只怕正跟城主一起寻欢作乐呢。
褚柏思偷悄悄的寄过几封信出去，想要告诉戚解这里物资紧张，但是不管是普通的鸽子还是狐影鸽，通通都被安总管拦了下来。
每次拿到了自己的信，他都会坐着马车来到营帐，把信放到自己面前，看起来是在劝慰自己，实则是用一种很高高在上的语气睥睨着说道：“咱家知道褚副将你思家心切，但是也不能拿着众多将士的性命去冒险啊。”
他还说，“今日这些信有可能是被我劫下，也有可能是被鞑子们劫下，若是他们截下来了，那我们的情报不就全部泄露了吗？不知褚副将，你可担得起这责任？”
他愤愤不平的想要辩驳，却被沈陵越拦了下来。
面对安大总管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沈陵越只是摆了摆手，“此事我知道了，安大总管请回吧。“”
待到安大总管走后，沈陵越又细细地跟褚柏思说了一遍其中的利害关系。
褚柏思这才歇了心思，但是答应给戚解的信一封都没有少，日日都写甚至一日两封一日三封，他是寄不出去，但是答应了戚解的事情，他不想食言，如今是形势所迫，情况不允许他这样做罢了。
有一次，他胳膊都受伤了，依旧单手写信，沈陵越看见了，也只能是摇着头叹气，。
从前不知战乱苦，等自己亲自领略了它的残酷以后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有那么多的逼不得已。
压下了心头的这些事，褚柏思才迈开步子往营帐里走去，一走进去便听见了将士们的哽咽声，惹人惆怅，就连一向坚韧的老将军也流出了两行清泪。
金大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从一进军营开始，一直都在他身边，两个人相互扶持着在北漠待了十几年，如今……
褚柏思走过去替金大力盖上白布，他死后的样貌很安详，没有生前的狰狞和痛苦。
最后走过去拍了拍沈陵越的背安抚道：“将军请节哀。”
沈陵越双手捂着脸，泪水不停从自己的指缝间流出来，他们是人，不是神，在没有物资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每一次都打胜仗。
他再厉害又怎么样？也还是老了，沈家一代又一代守护着这个国家，守护着这片国土，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兔死狗烹，人心不过如此。
这一次的仗比他以往打的都要疲累，他快要支撑不住了，他经常会想还有多长时间呢，他还能再守护这个国家，这片国土多长时间呢？
他一家人都为了这片国土牺牲，如今连他的副将也去了，他曾经最喜欢的阿慕也被她的皇帝哥哥给害死了，这片国土、这个国家还有存在的价值吗？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如果他必须要存在，那它的意义是什么呢？
沈陵越实在是想不明白，许是年纪大了，想的事情就多了，现在打仗也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总是会想着这一场仗又会死多少人，又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
心一软，这仗打起来就不顺手了。
而他又将背负多少的杀债！其实他并不介意自己背杀债，因为他更怕他的杀债是平白无故背上的，更怕这些人死的都不值得。
为明君死，心甘情愿；为暴君死，死不瞑目。
他哽咽着说道：“阿胤，金副将的后事，你去料理吧，在这时候不能大操办，但是也一定把他的骨灰留下，到时候我要带他回家”
褚柏思重重的点了点头，英雄应当魂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