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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夜

见过临爆前的炸弹吗?哧哧地冒着火星,笨拙的身躯在原地打转,不定向的旋转即将宣泄出恐怖的轰鸣。而此刻得知被无耻地欺骗的欧阳圣溪,就是一颗炸弹。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这两个大骗子!”从小到大,欧阳圣溪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欺骗了她。
“欧阳圣溪大小姐请听我解释。”鬼叔仍旧跪着,直面风雨。“我们也是事出无奈,当时情况紧急”
“无奈?紧急?”欧阳圣溪看着鬼叔,又看着那酷似宇文天羽的令狐泽朔,山洞内的一幕幕变成了让她无比恶心的回忆。“所以你们师徒俩就串通起来欺骗我,欺骗我!”
“还有你。”欧阳圣溪指着令狐泽朔。“我是宇文天羽,我是你的爱人!真真叫人恶心,让人呕吐!”
“欧阳圣溪!”没想到,处于无理一方的令狐泽朔,倒朗声说起话。“对于这句话,我承认是我盗用了,对不起。可是,我们真的不是存心要欺骗你的。”这时,令狐泽朔也跪了下来,和鬼叔并排着。“所有的一切,都不干我师傅的事。你要打要骂要杀,我令狐泽朔绝无怨言。”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掉一切吗?”欧阳圣溪虽然心已软了下来,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
“够了!”令狐泽朔扶着鬼叔起来,看着欧阳圣溪说道。”欧阳圣溪,是我救你在先。若要认真论起来,你是不是也在我未知情的情况下,就擅自接受我的救助?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向你讨个说法啊!”
“住嘴,不得无礼。”鬼叔猛然喝道,而欧阳圣溪一时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小脸涨得通红,二话不说便推门而出,漫无目的地赤脚踏着满地鲜花朝前奔跑。
“泽朔,人家是女孩子,你怎么也不知道让让她?”回应鬼叔的,是令狐泽朔无所谓的表情。
夜空疏星点点,仿若天垂悠铃,风一吹便会摇摇欲坠一般。山谷无论晨昏,在半空中都会漂浮着一层薄薄的如同轻纱般的雾气,那是瀑布带来的巨大的水汽形成的。林木缤纷落英,遍地山花烂漫,一切都是编织着幻梦般的静谧。
跑到湖边的欧阳圣溪,看着这澄碧清洁的水,顿时有了沐浴的想法。洗掉连日来的晦气,洗掉满身的疲惫、更加要洗掉那肮脏的。欧阳圣溪已经快不记得上一次洗澡是在什么时候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倒像是赶集似的一件接着一件,若不是坠落山谷得以清闲,倒还忘记了要洗澡一事。
欧阳圣溪在前行的同时,警惕地左顾右看,她要确定是否真的没有人。来到一处碎石拥簇的湖边,头顶浓密的树荫和背后的离离青草是最好的屏障,欧阳圣溪小心地做最后一次确认之后,便放心大胆地轻解云裳,宽衣解带。虽然此时夜已深沉,霜寒之气乘着山谷的湿润环境愈发的肆无忌惮,但却让欧阳圣溪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舒畅。欧阳圣溪缓缓走进水中,湖水微凉却也不致于寒冷。当整个人除了头部之外全部没入水中之时,欧阳圣溪顿时感到无比的清冽,不断刺激着身体的冰凉也同时在驱散层压在脑中多日的烦闷,一时觉得自己就像是矗立于林中深处的斑斑青竹,全身通透。
“其实,他说得也对。不过,人家是女孩子,他怎么能这样!”欧阳圣溪一想到他那强词夺理的嘴脸就生气,真是白长了那一张俊秀的脸。由此,欧阳圣溪猛然间想到了和自己的爸爸非常相像的护国大将军欧阳麒麟,和那个水灵可爱的小丫头浅夏,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在没日没夜地搜寻自己,还是已经启程前往无双城,准备向国王请罪。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仍旧顶着准太子妃的名号。
这么一想,欧阳圣溪倒着急了起来,虽然那个人并不是自己的父亲,可是他是欧阳圣溪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的也是唯一的亲人。以前他所说的所有悲惨的过去自己都不曾参与,可是这一次降临在他身上的不幸与罪责,却着实是因自己而起。
纤纤玉指拨弄着清水,皓腕皙臂尽情地舒展,任这无边的水将自己置换,现在也只有水能让自己安定一下。看着这若有似无的深蓝天空,和倾听着树林微微发出的鼾声,欧阳圣溪就恨不得能永远这样,远离尘世所有的喧嚣与争斗,远离强加在她身上的所有枷锁,无论是黑帮大大小姐,还是这凭空得来的护国大将军的女儿,还有那一个令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的皇天玄女的称号。
破空声声,即使再怎么细微也会在这静谧的夜中无限放大,最终闯入并打破了欧阳圣溪的焦虑,唤起了欧阳圣溪的注意。
有人!这是欧阳圣溪第一个念头,同时欧阳圣溪还觉得,百分之百是令狐泽朔,而且可以确定的是他就在附近。
连忙轻挪身体,上岸,穿上衣裳,欧阳圣溪始终瞪大着眼睛和保持着灵敏的听觉,待确认自己确实穿戴整齐时,才开始弯腰前行保持着和青草一般的高度,朝那声音的来源处进发。欧阳圣溪越是前进,那破空之声便越是明显,同时还夹杂着少年的声声呼喊。欧阳圣溪的面前是一块黑色的巨石,欧阳圣溪小心地靠近石头,身体慢慢挺直上来,头一往侧去,便清楚地看到了在林中空地上练习剑术的令狐泽朔。
星光下的令狐泽朔,宛如白色轻灵的精灵,一拳一脚回风舞叶,踏花逐雾,而此前握于手中的古铜宝剑,此时却是在凌空飞动,在令狐泽朔的周围飞速转动,一会窜入林中飞行,一会跃上高空闪耀星光,一会又低空飞行掠过迷乱的花朵,剑已经变成了一条矫健灵动有灵性的飞龙,完全听从令狐泽朔的指令而翩翩舞动。令狐泽朔与古铜剑,看起来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若是行家里手看到这一情景,早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加赞赏,就算是门外汉,也会被令狐泽朔优美的身姿和流畅的动作所深深折服,但不幸的是,他唯一的观众是对他并无好感的欧阳圣溪。
“真是有病!”欧阳圣溪不屑地说。“身体才刚恢复不好好休息,大半夜的不睡觉偏偏跑到林子来练剑,真是有病。”似乎这样说还不解气。“令狐泽朔,疯子!”
那柄如游龙般的剑像是听到了旁人对主人的无端谩骂,只见它忽然偏离了原有的运转轨迹,调转剑头以无可阻挡不顾一切地态势朝欧阳圣溪赖以藏身的石头高速飞来。欧阳圣溪还来不及迈开步伐,古铜宝剑就已经深深地刺入了貌似坚硬的石头,剑身还由于不习惯突如其来的静止而在微微颤抖着,闪烁着迷离的光泽。
一时间,欧阳圣溪睁得大的眼睛,忘记了合上,而令狐泽朔一个翻身便已经来到了欧阳圣溪面前。
“竟然是你?我还以为你被野狗吃了呢!”冷冷的语气配搭上默然的表情,这种无心轻挑的举动让欧阳圣溪一下子由惊慌过渡跳跃到生气的临界。“真是有病!身体才刚恢复不好好休息,这么大的人还撒娇跑出来乱晃。”一手就把铜剑从石中拔出。
“你才有病呢!你们全家都有病!神经病,疯子!”欧阳圣溪眨了眨眼,努力平复刚才自己那差一点就从嗓子眼蹦出来的心。
“好好好,我投降!”令狐泽朔上手上举。“师傅说应该让着你,因为你是女孩子。可是我看,一点都不像!”
“你!”欧阳圣溪气得跺了跺脚,令狐泽朔便朝她做了个鬼脸说道。“不跟你玩了,我还要练功了!你的处子。”令狐泽朔的声音戛然而止,欧阳圣溪的耳根却是一热,两人都有那么点尴尬。“让我的功力大增,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你的。”
“一句谢谢就完啦?”欧阳圣溪走上前去,拦在令狐泽朔的面前。“认真来说,你只是无意中救了我,如果没有你,以湖水的浮力也够我生还。而你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可是快要死了。”
“哦拜托,你也不想想我会中毒还不是拜你所赐,当时鬼叔在为我疗伤啊!欧阳圣溪欧阳圣溪真是一点都没错,神经兮兮!”令狐泽朔的舌头朝她吐了吐,继续向前走,欧阳圣溪被他的话堵得无话可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圣溪心中就是有一股不服气的劲,或许是因为令狐泽朔实在太像宇文天羽了,使得欧阳圣溪不由自主地想和他亲近,又或许是他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像宇文天羽,使得自己在面对令狐泽朔时总是会有被欺骗的感觉,所以欧阳圣溪总要向他讨了说法,即使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说法到底是什么。
就在欧阳圣溪不知道该怎样还击时,突然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是那柄古铜宝剑从令狐泽朔的手中掉落,然后欧阳圣溪就看到了令狐泽朔双手紧紧地抱住他自己,像是他突然掉进了寒冷的冰窟一般,不一会竟瑟瑟发抖起来,最后竟弯下腰翻倒在地,痛苦的神情简直恨不得杀了自己似的。
刚才还是一副无赖痞样,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取他性命的怏怏病人?
欧阳圣溪来不及想什么,马上扶起正在急剧颤抖着的令狐泽朔,急忙询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你,走开。”在痛苦中挣扎的令狐泽朔竟然还有力气将欧阳圣溪推开,然后他别过脸去想要一个人承担。可是欧阳圣溪没有被他的冷漠吓到,她仍旧靠过去将令狐泽朔扶了起来。“你叫我走是吧,我偏不走。你有本事就把我一遍遍地推开,而我也会一遍遍地重回,看谁能撑到最后。”
“你,无聊。”令狐泽朔的头在使劲地摆动着,眼睛在恶狠狠地瞪着欧阳圣溪。
“我前会才救活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我怎么会轻易地看着你死。不过你不要谢我哦,因为我只是想要慢慢地折磨你,折磨到你有一天对我跪地。”欧阳圣溪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令狐泽朔正在口吐白沫,整个身体抖得跟筛糠。
“该,该不会使羊癫疯吧。”欧阳圣溪连忙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用的树枝硬物之类的,而令狐泽朔却连叫她不要多管闲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来只能这样了。”欧阳圣溪用力掰开了令狐泽朔的嘴巴,然后把自己的手臂伸在了他的双齿之中。锐利的牙齿刺破自己的皮肤的那一刹那所引发的锥心的痛,差一点就将欧阳圣溪击倒。令狐泽朔即使多么不情愿也是别无选择,牙齿在疼痛的驱使下用力地撕咬。皮开肉裂的痛楚正像藤蔓一般朝欧阳圣溪身体深处蔓延,血液的不断流失和颗颗晶莹的汗珠都让欧阳圣溪变得苍白而虚弱。欧阳圣溪只能咬紧苍白的嘴唇,心中默数着一个个代表无限漫长时间的数字。随着时间的流逝,令狐泽朔慢慢变得镇定了下来,身体也不再抖动,而对痛苦已经麻木了的欧阳圣溪也已经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最终,欧阳圣溪只记得在自己怀中的令狐泽朔不再颤抖了,而自己也闭上了眼睛。只是欧阳圣溪没有想到,到最后是令狐泽朔先醒了过来,然后静静地看着欧阳圣溪,好久好久。
清晨的骄阳驱散黑夜的颓靡,金黄色的暖人光芒瞬时普照人间。令狐泽朔和欧阳圣溪,此时正依靠着一棵正在缤纷落英的老树,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醒来时,两人对望着。欧阳圣溪本来预想着,等他好了之后自己在痛骂咒骂他几个小时,可是等到她睁开眼睛,看到令狐泽朔正看着自己时,所有的怒气竟都像躲避阳光的乌云般,一下子消失无踪。
欧阳圣溪仍旧在抚摸着手臂上的那一圈无比深刻的牙印,心想着这个印迹,估计一辈子也消除不了了。
“欧阳圣溪。”说着欧阳圣溪的名字,令狐泽朔微微有点难为情。“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师傅。”
“什么?鬼叔竟然不知道?”欧阳圣溪无法相信。“你有羊癫疯多久了?”
“羊癫疯?”令狐泽朔疑惑不解地说。“你管这个病叫做羊癫疯?其实这只是我身上的余毒在发作,而师傅一直以为我所中的毒都好了。否则,他又怎么会让我学武呢?”
“我被你搞糊涂了。”欧阳圣溪挠了挠头,不解地问着。“你究竟中了哪几种毒啊?你的毒不是被我的。”欧阳圣溪一时停顿,跳过了几个字词。“化解了吗?”
“你化解的,只是我在走火入魔时体内产生的毒,而昨晚发作的,却是一直潜藏在我体内的、仇敌赠与我的毒,叫做辰舞砷。”说道仇敌,令狐泽朔的眼睛顿时变得杀气腾腾,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我六岁时,师傅帮我治好了这种毒,我也一直以为我好了,可是直到六年前我才知道,它并没有完全从我体内根除,它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而且随着我练功的深入,它发作得越来越是频繁。”
“不练功不行吗?有什么比命还要重要的?”欧阳圣溪说到这,顿时才想到自己已经算是劫后余生了。
“有,那就是报仇,为我整个风泽家族报仇。”令狐泽朔站了起来,面朝朝阳,心却是冷的。“我这些年来没日没夜的练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仇敌。”
“可是,你不知道你这是在自杀吗?没准你还没练成,你已经死了。”欧阳圣溪的关心,骤然让自己觉得有点过头了。令狐泽朔忽然回过身逼近欧阳圣溪说道。“我不会死,我不会比我的仇人先死的。”
一瞬间,两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过于靠近的距离,认识到这一点也使得令狐泽朔的目光柔和了些。“你的手,还疼不疼。”说着,令狐泽朔想要抓起欧阳圣溪的手,却被欧阳圣溪拂开。
“怎么?还想咬第二次啊?没门。”欧阳圣溪陡然站了起来。“反正你爱听不听,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只是你要记住,这一次可是你欠我的,别想赖账。”
“慢着。”令狐泽朔的话,天生带着一丝不可违逆的刚硬。欧阳圣溪刚迈开的脚步就这么先于意识,停了下来。
“这一回该轮到我问你,怎么了?”欧阳圣溪回过头来,看着斜倚着树木的令狐泽朔。欧阳圣溪自己不知道,她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我记得师傅说过,这人世间什么东西都好还,惟有一样除外。”令狐泽朔慢慢走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欧阳圣溪还以为是宇文天羽,因为此刻他们的脸上显示着的,都是要做坏事的神情。“那就是别人的人情,所以,我想要立刻还给你,我和你一样都不喜欢拖欠人家。”说话这会,令狐泽朔已经走到了欧阳圣溪跟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无以复加。
不知道现在的令狐泽朔是怎么想的,总之欧阳圣溪虽然表面强装着一副波澜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定,可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七上八下地震动。欧阳圣溪其实不知道,这样的心理以及身体反应,究竟有多少是来自于令狐泽朔这个冰川般的少年的突然融化所带来的震撼,还是来自于冥冥中与宇文天羽相似的一切在自己的意识里起着昔日的映射,但是欧阳圣溪现在不想细加分辨,她只是在单纯的紧张,纯粹是两颗年轻炙热的心是靠近而引起的心灵跳动。
“我想要!”令狐泽朔笑得更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