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累了,回去歇息吧。我留下来照看香锦公主。”三皇子看着满头银针的少女,心中升起几分怜惜之情,她和自己一样都有苦难的人生,听人说过这个郡主虽有高贵的身份,在王府受尽了磨难。怪不得她会懂西金语,原来她就是那个坚强的小姑娘,他心目的小仙女。
“这……”碧波支吾,对三皇子寡目相看,自己束手无策,他的针灸竟然如此纯熟。
杜鹏示意两女离开,出了房门,杜鹏低声道:“三皇子是西金国出名的君子,为人正直,最不屑阴谋诡计。才华不在齐隆之下,齐隆看似圆滑,唯独对三皇子敬服有加。”
听杜鹃儿提过她们刚到西金军营时所见的场景,无数少女被折磨。被士兵糟塌的美人儿,而今十之六七都成为都城青楼女,还有三四成的女子早已经香消玉殒,有几个如花女子能承受那样的凌辱。倒是被皇子将军挑走的美人,都做了侍妾夫人。
小翠拍打着大门:“开门,开门,是我回来了!”
杜鹃儿张开双臂:“小翠,你又想胡闹什么?”
“快让开,二皇子从宫中请来太医了……”
“不用了!”
小翠当头棒喝,厉声高叫:“不……用了?”“小姐,小姐……小翠还是回来晚了,你怎么就……”
杜鹃儿一把捂住她的嘴:“臭丫头,你乱叫什么。三皇子刚给小姐扎下银针,小姐刚睡着。”她走近齐隆,露出不悦之色:“你们回去吧,小姐已经没事了。”
好歹人家也是关心小姐,碧波先前几步:“有劳各位了,请各位先回去吧。”
齐隆轻叹一声:没事就好,还以为真有性命之忧。
金乙烈站在门口,多想再看看她,可是已被几个丫头下了逐客令。三弟金乙杰不近女色,只醉心于琴棋书画之中,也不喜欢与众兄弟亲近,而今虽有二十多岁,府中美婢无数,可他房里竟是清一色的男奴,个顶个的清秀。众兄弟都认定他有分桃之嫌,介于是自家兄弟他们也不好说他坏话。可都城里还是有不少人这么看。近年来,皇上一直想一统神州,才将众皇子留在都城,也备随时调派出兵。
雄鸡报晓后,嘴角滑过一丝苦中带甜的药汁,唇干欲裂,她咽了一口。
碧波大喜,又盛了一勺,将药水放在唇边。圆圆虽紧闭双唇,却将药水吞下。
“多谢三皇子救了我家小姐性命。”杜鹃儿认认真真地施了个礼。
“我累了,香锦府可有男客厢房?”金乙杰问。
小翠见圆圆的烧已退去,还能吃药:“有,当然有了,南院就是。我带你过去。”还以为在西金国小姐犯了故疾,就会有生命之忧,不曾想这个三皇子竟然也精通医术,他可是小翠的大恩人,若不是他,小姐的病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好呢。
辰时,圆圆缓缓地抬开疲惫的双眸:床前站着三个熟悉的人儿,个个都惊喜地看着她。
“小姐,小翠错了,以后再不和你顶嘴了。”小翠跪在床前,握住小姐的手,那两天她不好过了,为了避开小姐只好漫无目的到处乱走。
“碧波、鹃儿,店铺的事怎么样了?”
这几日只顾忙乱,杜鹃儿竟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此刻被圆圆问起,低垂着头。
“小姐,齐隆大人与杜驸马已经挑好了,这两日正在装修,十几车货物已从林城出发,快则十日,慢则二十日就可开张。”“你身子刚好,需要好生调养,这些事就交与我和鹃儿,至于小翠这些日子好生留在府里照料小姐。”
“是,碧清主、鹃清主……”小翠抓住机会扮着鬼脸调皮地施了个礼:小姐生病碧波就站出来了,还替小姐分派活儿。照顾小姐本就是她该做的事,小翠又怎会推托。小姐是因她而病的,往后再也不会深夜不归。
黄昏,三皇子在两名男奴的护送下来到中院。
“小姐,这位就是三皇子殿下,是他救了你……”
圆圆一释往昔的冰冷,脱去木板的浅笑:“有劳三皇子。”
他将手搭放在纤细的手腕上:“气血不足,我开几副草药,好生调养,近日最好不要劳心,更不可激动,保持轻松好心情,半个月就会康复。”
小翠厉色道:“小姐,听见没有。不许劳心……”
怎会不劳心呢,锦庄就要开业了,连两个丫头都早出晚出,自己这个主事的人因为大病躲在屋子里。真希望店铺早日开业,早日走入正轨,接下来就该屋色裁缝师父、缝衣女工,看似简单因为西金人少有有做这些,便略显艰难:“故国入梦,归心似箭,思念成愁……”
“小姐……”小翠抢着鬼脸:“我的好小姐,你就开心地笑一笑。笑一个嘛……”
圆圆将眼睛移往一边:怎么能笑得出来,她已经快习惯木板的浅笑。想必那样子很无奈,笑只有会心时才最美。竟然莫名地希望生病,只有半昏半睡之间,她才看到记忆中熟悉的人物。她不愿再与任何人亲近,因为她不想有朝一日回到南木国会在偶然间忆起西金国的故友,然后是莫名的伤感。既然注定了分离,又何必开始,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他也不愿付出自己的真情。
“香锦公主、翠清主,二皇子来访。”
“没看到门上的告示吗?谢绝一切访客!”圆圆道。
小翠不敢自作主张,既然小姐这般说了,而三皇子又说小姐要静养:“小姐,小翠把他打发了?”
“去吧!”圆圆站在金乙杰身后,行云流水般流畅,笔锋刚劲,自成一派,是漂亮的南木方块字,字字珠玑:“好苍劲的行书!”
她也是出名的奇女,三皇子道:“听人说小姐的字,也很灵秀流畅。”
圆圆想笑:他又没见过自己的字,怎么这样说。自己的那手字只能勉强过关,比不得京城大家闺秀的琳琅满目,好在还能见人。
小翠喘着粗气:“他走了,让我交给小姐一样东西。”知道小姐不会收皇子任何一件礼物,可是二皇子还是固执地将白玉盒给留下。
圆圆未接:“小翠,明日有空的时候送到二王府王妃那儿。”
小翠看着漂亮的玉石盒,连盒子都如此剔透晶莹,里面的东西是又何等贵重之之物。“你不看看?”
“看与不看一样,这东西都要还回去的,看了坏心情不如不看。你只需将东西亲手送给二王妃,就说一切尽在盒中。”她固执地说着,根本碰都没碰玉石盒,就让小翠捧回自己的房间,准备次日送还。
深夜,南院传出悠美的弦律,仿佛纯净的天空,净得没有一丝云彩,只是一片遥远无际的湛蓝,又似无边的大海,只有一抹深蓝与海风,黄昏下渔人满载而归。宁静得没有一丝喧嚣,也无世间任何的烦扰,圆圆坐在床上,微闭着眼睛就看到那广垠纯净的天地。
三皇子近十余年来一直坐在椅上,少了户外行走的机会,他饱读诗书。一向清心寡欲与众兄弟关系平常,既无与他特别亲近的,也无对他特坏的。五皇子与三皇子乃是一母所生,年龄悬殊不大,相差还不到两岁,也竟比二皇子小两岁模样。
十一岁前的三皇子,颇得皇上的喜爱,小小年纪,聪慧过人,爱动脑子,占尽风头。那时候皇上还与大妃笑谈:三皇子堪当储君,本是他们两人房中话,却流传出去。最终因此,害三皇子被一帮匪人所劫,虽保住了性命,却被挑断脚筋坐在椅上。
三皇子已在香锦府滞留了三夜,白天时总会来几次,为圆圆诊脉。碧波总会问些诊脉方面的知识,还拜他为师学习针灸,倘若下次圆圆再犯病,她也知道如何诊治。
每天深夜总会传出琴音,今夜换成了笛声。这曲子仿佛似曾相闻,一时竟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如梦里飘出的音调。怀抱琴坐在白玉石桌上,轻轻地和着笛声,在记忆的长河中追寻着答案:是他,多年前玉城所见那个看病少年。他的脾性很不好,动不动就对身边的人大骂出口,说话尖酸刻薄。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大哥哥,总会在孤寂的时候吹着竖笛,笛声在空中飘荡,许多年过去,还是那首曲子,却多了份宁静与详和。
琴和笛音,配合得完美,仿佛他们已经配合了许多次。后来圆圆在王府学琴时也曾这首曲子,因为听过两次,只能依昔记得很美。
夜突然好静下来,圆圆平静片刻,动情地弹起《风轻云淡》,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喜欢它缓缓流淌的弦律,喜欢她音调里那抹宁静,淡淡的忧伤,浅浅的相思。少女朦胧的情感,就如这曲子,似曾爱过,又似曾从未真正涉足。
碧波捧着斗篷:“小心身子!“
“你先睡,我会保重。”
洁白的斗篷是面料是上等橙色香锦,里料是翠绒,是特意为圆圆缝制的,三个丫头忙活了两个晚上。
笛声止,琴音落。
圆圆凝看着手下的琴弦:好久没有如此畅快,以前扮成姐姐时曾与唐宏和奏过曲子。抱着琴,欲回中院,听到一个好听的男中音。
“明日我就回三王府了,临走之前还能听到小姐的琴音,真令人痛快!”金乙杰双手用车搬动椅轮。他的椅子是用上等的木所制,一块青色香锦盖住他的双腿。
“与三皇子相比,圆圆的琴艺自叹不如。”“《海阔天空》更是令人陶醉……”她自己也会这首,可只是上半曲,直到今夜才知道刚才三皇子所奏乃是下半曲。上半曲里,有鸟儿飞翔天空,鱼儿畅游大海。为什么这几夜,三皇子从未奏上半曲,这令圆圆深感讷闷。
她神情平静,目光柔和,纤指在琴弦间游动,像只柔软的灵蛇儿,琴音突高突低似一只鸟儿自由飞翔,它欢快,却又超脱世俗的孤独,没有伴侣,只是展着翅膀独自飞翔,终于有穿入云霄与云为伴,在云层中急驰。大海上,一条白色鱼儿在海浪中穿梭,海风很大,它努力地跃在浪尖,海浪落下,它也随时跳跃,重重的摔在大海的波涛之中,海潮澎湃之后,终于归于宁静,鱼儿游往月光之处,用鱼尾轻弄月亮,月亮立即打破,它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快速地往远方游去,从海面探出头,望着天际那轮一皎洁的月光。
“这是……”
第5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