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行官兵浩浩荡荡地开来,“钦差巡查,闲人回避!”百姓躲闪不及,有人开始往岸边跑,那里围着一群百姓。
“不好了!出人命案了!”有人高喊起来。
“停!”官轿里下来位红袍男子,衣着鲜亮,仪表堂堂,下巴飘着几缕五寸来长的胡须,是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迈着标准的八字步。
“散开,散开,钦差大人查看命案现场!”
百姓们顿时扩散开去,中间空出一个巨大的圆形。河沙滩上,躺着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女,面容苍白,双目紧闭,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难见的美人儿,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
钦差乃是刑部侍郎魏途,南木国新皇最信任的臣子。他俯下身子,将手放在少女的鼻息尖,隐约还能感觉到那时有时无的呼吸声。
“传余先生!”
魏途身边还有一名得意的师爷余怀庆,是南木国最著名的仵作,郎中世家出生。听到魏途的声音,一路小奔来到人群圈中。
“回大人,此女脑部受伤昏厥过去了。”
魏途张望着美丽的湖光山色,前方十余丈外便是明湖著名的观景石,高约百丈在岸边尤其醒目,观景石的周围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大的高约数丈,小的也要五六人围抱。
身为钦差自然不能丢下受伤女子不顾,不假思索魏途当即决定携此女一同去明州官府。
余怀庆带着两名郎中替昏迷女子诊治病情,已经一连三天了,她还昏昏欲睡。已令人在明湖周围打探消息,从此女的穿戴来看,定是大富人家的小姐,可数日下来竟未接到任何失踪的报告。
四日后,女子总算醒了。令众人大失所望的是:她竟然失明了,而且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她是谁?为何会受伤,又如何失明?一连串的问题困绕着魏途。
“启禀大人,门外来有位韩峰公子求见。自称是此女的家人。”
韩家乃是明州出名的大家族,以武将出生,骠骑大将军韩敬忠便系明州韩氏一族,在朝中威望极高。门外进来位年龄约莫在二十岁上下的男子,颇有些英武之气。韩氏男儿三岁习武,五岁启蒙,这是惯例。光从此男的身段便能猜测出定是练武的行家。
韩峰看着病床上刚刚睡下的女子,急奔几步:“表妹,表妹……你怎么这么傻?”
据韩峰所言,床上的女子名叫罗小桐,是位远亲,因为自幼无父无母在韩家长大。自幼与其弟韩峻订下婚约,数日前从骠骑大将军那儿得到战报:去年冬天韩峻已战死沙场。罗小桐受不了此番打击,曾悬梁自尽被家人发现及时,不曾想她再萌自尽的念头,留下绝笔书信离家出走。
从此后,她有了一个名字——罗小桐。韩峰的父亲是商贾出生,到了韩峰这辈,有长兄韩峪在外任官,其弟韩峻在骠骑大将军麾下任千夫长,十二岁参军至今已有整整七个年头。
“表妹,郎中来了,你再瞧瞧吧,或许能治好你的眼睛。”韩峰站在门外,美丽的她双目失明,整日不分黑夜白天地坐在房间里。
如果这里是她的家,为什么她会有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摸索地站起身,“当——”她停住脚步,“伶俐,是琴吗?”手已经开始在四周寻觅。终于她的纤指又触摸到几根琴弦,轻轻地掠过,空旷而美妙,这种声音就像从梦里传来,用手摸过凳子,熟练地弹起那首最爱的乐曲《红颜泪》。
“小桐!”韩峰轻唤。转而又化身成一个柔弱娇美的少女,浅蓝的云衫将她映衬得清丽脱俗,那是韩峰第一次在宁州自家的绸缎庄里见到她。他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长宁王之女罗馨。尘封多年的心,第一次明白一见钟情的含义,她有非常温和的声音,不是温柔具有磁性,虽然没有玉玲珑的清脆,也没有春泉的温柔,但就是有这种魅力,可以令抬起的步子放下,总会吸引人的眼睛与耳朵。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刁蛮女子的身影,大红的云衫,骑着高头大马,厉声喝道:“臭小子,看什么看?”他已经听说了,罗馨做为待选的秀女不日就要进宫待选。他知道自己商贾出生配不上高贵的长宁王郡主,只想远远地看看她。再见时,她竟然是另一副样子。
元宵节前从宫里传出消息,做宫女的小姑母韩燕娘被秀妃罗馨毒打致死。新仇旧恨,在他苦无机会的时候,竟然就出现了。这个时候,她不该是在宫里做娘娘的吗?
“公子,郎中到了!”
韩峰看郎中将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扎她的头部,她脑中有瘀血,是瘀血致使她失明、失忆。按照郎中的说法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康复。
她的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而她硬是没哼一声。
他期待着她早日康复,早已经在脑海中勾画了各种折磨她的法子。一旦她复明,他会像使唤丫头一样,让她去干做不完的家务,什么洗衣做法,反正韩家又不是什么大户,只靠七八家店铺维持生计,时常还得接济大哥韩峪官场上的应酬费用。倘若罗小桐恢复健康,他第一步就是要让她干活,这样还可以省下一笔丫头的开销,不,应该说是两笔,伶俐还可以安置到店铺里去帮忙。
宅院不小,由四个小院组成,正中央是一间较大的花厅。
一个多月后,小桐的眼睛逐渐复明。
韩峰捧着一件破损的内衣,递与小桐:“表妹,帮我缝缝衣服吧?”
她微颦着眉头,最怕做针线活了,怕是一回事,可她到底还会,接过衣服缝补起来。
“表妹,我要去宁州,你想去么?”韩峰心中一颤竟不忍心将她留在明州。
宁州在南木国的南边,相隔三百里的路程。明州胜产各种丝绸,宁州那边还有两家绸缎庄,进入初夏正是生意大好的时候。宁州那边的贵妇、小姐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制作不少的新衫。
小桐点头浅笑:“自然愿意。”
一路上,小桐总喜欢轻轻地撩开车帘,头有些莫名的疼痛,她用手按住太阳穴:那条小河如此熟悉,就像从记忆中走来,如果没有记错,前方还有一片桃林。她久久的凝望,脑海中掠过一个绿衫女孩,快活地奔跑在果林间,旁边站着位眉清目秀的妇人,含笑凝望着自己。
“表妹……”韩峰轻唤一声,有些心痛。
他本该是恨她的,为什么这几月相处下来,竟半步也不忍离开。她那么柔软,怎么会将大活人毒打致死。从京城传回的消息,宫里的确有位秀妃,从来不曾离宫,那她到底是谁?莫非当年在宁州所见的女子是两个人,从来没听说长宁王有对孪生女儿。如果宫里的秀妃是罗馨,那她又该叫什么名字。
小桐依在马车木板上,半闭着双眼,侧目望着窗外:一片翠绿的桃林掠过。定神看着外面,神情中掠过一丝痛苦:母亲是宁州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二十年前与父亲长宁王相知相恋。贵族与平民的爱情素来不被世俗所接受,长宁王还是迎娶了当朝宰相之女。他们婚后数年没有子女,失落的父亲又忆起了果园的母亲。
母亲待产时,被长宁王妃接回长宁王府待产。产下姐姐罗馨后,母亲因为难产昏死过去,竟被长宁王妃装入大木箱准备溺死湖中。那个春天的一声巨雷打破了黑夜的沉寂,伴着自己的一声哭啼吓跑了所有准备杀害母亲的家仆。母亲在昏迷中被惊醒,在路人的帮助下终于从木箱里出来。
从此后,母亲带着她远走天涯。母亲有双勤劳的手,靠给人浆洗缝补衣服为生,偶尔也把自己的刺绣的手绢拿到集市上去买。五岁以后,母亲在一家绣纺里做女工,还辛苦地将她送到学堂里念书,告诉她许多做人的道理。
十一岁那年,母亲病重,强撑着病体回到了宁州,并设法与长宁王取得联系。母亲过世后,她便回到了长宁王府。刁蛮任性的姐姐,古怪霸道的弟弟,她夹在中间忍气吞声。琴师、舞伎的才华罗馨没有学会,反倒是她竟学得了十之八九。
长宁王妃将她们姐妹同时送到京城待选秀女,她本不需要与姐姐争夺皇妃之位,母亲说过,宁慕平民郎,莫爱富家子。可是罗馨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在回宁州的路上,竟令弟弟罗泰暗下杀手,诱她到观景石上,从身后将她推入湖中……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