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经解义>第9章
大國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國者下流。
御注曰:人莫不有趨商之心,而趨高者常蹶。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
臣義曰:流下則衆流之所歸,故成其大。
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
御注曰:天下皆以剛強敵物,而我獨寓於柔靜不爭之地,則人孰勝之者?是乃所以交天下之道也。經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
臣義曰:剛強立我,則物為我敵,柔則不爭,靜則不倡,惟柔與靜,與物無迕,所以為天下牝,所以為交天下之道也。
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御注曰: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又固與之。
臣義曰:惟能下,故能取,不自下者,物必下之,而常為物下。
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
御注曰:天道下濟而光明,故無不覆。地道卑而上行,故能承天。人法地,地法天,故大者宜為下。
臣義曰:小國不下大國,則速禍。大國下小國,則小國鮮不為之下。不能為下者,常在大國,故大者宜為下。
道者萬物之奧章第六十二
道者,萬物之奧也,
御注曰:天奧西北,鬱化精也。地奧黃泉,隱魄榮也。人奧思慮,蘊至神也。天地與人,有所謂奧,而皆冒於道。道也者,難終難窮,難測難識,故為萬物之奧。道為萬物之奧,則物者道之顯歟?
臣義曰道者,萬物所由出,而視之不可見也,故謂之萬物之奧。物皆冒於道,道無所不庇覆,而妙用深密,此奧之義。
善人之寶,
御注曰利而行之,積善成性,而神明自得,聖心循焉。
臣義曰善人知貴愛於道,故不失己於物,而知所自貴。
不善人之所保。
御注曰反無非傷也,順其理則全,動無非邪也,靜其性則正,故可以保身。
臣義曰保如保傅之保,若保赤子之保。人雖不善,性靜理順,則得其全正,道之所保也,何棄之有。道之不棄,故謂之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於人。不善,何棄之有?
御注曰:言,風波也。行,實喪也。皆非道所貴。言美而可悅,行尊而可尚,猶可以市,且加於人,而人服從,况體道之奧,遍覆包含,而無所殊乎?然則人之不善者,何棄之有?
臣義曰美言尊行,去道彌遠,猶可以市,苟利於人,况道之奧,覆被無間,則人雖不善,道則保之,在所不棄。
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
御注曰君子之守,修身而天下平,天子三公,有璧馬以招賢,而不務進道以修身,則拾己而徇人,失自治之道矣。不如坐進此道者,求諸己而已。道之所在,聖人尊之,故民從之如歸市。
臣義曰天子三公,以道莅天下者也。拱璧駟馬,為物之貴,苟志於物,則失道徇物,而不能為治。坐,進此道,則天下化之,歸者如市,亦求諸己而已。
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為天下貴。
御注曰求則得之,求在我者也。古之人所以求之於陰陽度數,而未得者,求在外故也。惡者遷善,愚者為哲,此有罪所以免歟?道之善救者如此,故為天下貴。傳曰天下莫不貴者道也。
臣義曰惟道善救人,無棄人,善救物,無棄物,故求則得之,罪則免之,所以為天下貴。求其在我,故求則得之。性復其初,故罪則免之。
為無為章第六十三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
御注曰道之體無作,故無為;無相,故無事;無欲,故無味。聖人應物之有而體道之無,於斯三者,概可見矣。
臣義曰道無為也,為其所自成爾。道無事也,事其所自遂爾。無為故無作,無事故無相。無作也,無相也,則淡乎無味,何欲之有。彼從事於外,耽逐世味嗜好,以口累者,又烏知體道之要。
大小多少,
御注曰大小言形,多少言數,物量無窮,不可為倪。大而不多,小而不少,則怨恩之報孰睹其辨?聖人所以同萬有於一無,能成其大。
臣義曰:大小多少,雖涉於形數,蓋有不同,然恩怨一視,孰有間然。
報怨以德。
御注曰:爵祿不足以為勸,戮恥不足以為辱,則何怨之有?所尚者德而已。
臣義曰:涉乎有,身之息,則驚於寵辱,故有恩怨。放於自得之場,則孰有彼此,故無恩怨。所尚者德,不見可怨,故曰報怨以德。
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細。
御注曰: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是以無水難。丈人之慎火也,塗其隙,是以無火患。天下之事,常起於甚微,而及其末,則不可勝圖,故聖人早從事焉。
臣義曰:事藏於所忽,難於謀始,其易與細,知所圖為,則終無失矣。事幾一跌,未如之何矣。
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御注曰:為之於小,故能成其大。亂已成而後治之,不亦晚乎?
臣義曰:積小以成高大也。
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由難之,故終無難矣。
御注曰:禍固多藏於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聖人之應世,常慎微而不忽,故初無輕易之行,而終絕難圖之患,凡以體無故也。
臣義曰:輕諾細故也,而有失信之患。多易忽微也,而有多難之累,聖人由且難之,是以天下之事,終無難矣,懼微故也。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浮,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
御注曰:安者危之對,未兆者已形之對,脆者堅之對,微者著之對。持之於安,則無危。謀之於未兆,則不形。聖人之知幾也,脆者浮之則不至於堅冰,微者散之則不著。賢人之殆庶幾也。奔壘之車,沈流之航,聖人無所用智,焉用智於未奔沈,所謂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也。
臣義曰:其安其未兆,事之未形者也。其脆其微,事之甚細者也。事未形而為之,是為於未有也。事甚細而治之,是治於未亂也。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御注曰:有形之類,大必滋於小,高必基於下,遠必自於近。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聖人見端而思末,睹指而知歸,故不為福先,不為禍始,躊躇以興事,每以成功。
臣義曰:木譬自小及大,臺譬自下至高,行譬自近至遠,大也高也遠也,皆始於微,聖人所以興事成功,蓋本於此。
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
御注曰:聖人不從事於務,故無敗。不以故自持,故無失。昧者規度而固守之,去道愈遠,能無敗失乎?
臣義曰:一為而求成,則敗斯至。執召,一斗以求得,則失斯至,惟無為,故成其所自成而無敗,惟無執,故得其所自得而無失。
故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
御注曰:中道而止,半途而廢,始動而終怠者,凡民之情,蓋莫不然。故事常幾成而至於敗。
臣義曰:有始有卒者,其聖人乎。凡民離道而事,事其能久乎,故未始不敗。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矣。
御注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施之於事,何為而不成?
臣義曰:終始如一,慎之至也,事固無敗。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
學,以復衆人之所過。
御注曰:欲利者,以物易己,務學者,以博溺心。夫豈足以造乎無為?聖人不以利累形,欲在於不欲,人我之養,畢足而止。故不貴難得之貨,不以人滅天。學在於不學,緝熙於光明而已。故以復衆人之所過。道之不明也。賢者過之,况衆人乎?復其過而反之性,此絕學者所以無憂,而樂。
臣義曰:性分本自足,故無欲。性理本自明,故無學。惟忘其所自足,故多欲而至於失己,昧其所自明,故博學而至於溺心。聖人不以利累形,而欲在於不欲,故不貴貨,不以人滅天,而學在於不學,故以復衆之所過。謂之過,失中也,救其過,所以復性。
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御注曰:天高地下,萬物徹殊,豈或使之,性之自然而已。輔其自然,故能成其性。為者敗之,故不敢為。此聖人所以恃道化而不任智巧。
臣義曰:萬物之性,各具自然,聖人無為體道,輔之而已。生者遂其生,成者遂其成,人為無與焉,為之則敗,故不敢為也。
古之善為道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御注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之善為道者J使由之而已。反其常然,道可載而與之俱,無所施智巧焉,故曰愚。三代而下,釋夫恬淡無為而悅,夫淳淳之意,屈折禮樂,以正天下之形,吁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將以明民,名曰治之,而亂孰甚焉?
臣義曰:三代以來,教化詳明,其文益勝,而周末大弊,明民之過也。故老氏將以愚之也。使不知善之為善,美之為美,而無所跂尚,各安其性分,而不戕其天真,全於自得,而不以偽為,故可以反常復樸。
民之難治,以其智多。
御注曰:天下每每大亂,罪在於好知。
臣義曰:人以智勝,日益虛偽,豈勝治哉。
故以智治國,國之賊。
御注曰: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
臣義曰:尚智,則人以奸偽勝而難治,故智為國之賊。
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御注曰:焚符破璽,而民鄙樸,掊斗折衡,而民不爭。
臣義曰:不以智,至於民樸不爭,為國之福,氣大於是。
知此兩者,亦楷式。
御注曰:知此兩者,則知所以治國,知所以治國,故民則而象之,以為楷式。
臣義曰:上知以智不以智兩者之為治,則民知則效而有所楷式。
常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
御注曰:玄者天之色,常知楷式,而不用其智,則與天合德,深不可測,遠不可窮,獨立於萬物之上,物無得而耦之者,故曰與物反矣。
臣義曰:知楷式而不以智,則心復乎無心,知復乎無知,是德之玄。玄德至深至遠,故反乎物而冥於道。
然後乃至大順。
御注曰:順者天之理,乃至大順者,去智與故,循天之理而已。莊子曰:與天地為合,其合緍緍,若愚若昏。是謂玄德同乎大順,惟若愚若昏,所以去智。
臣義曰:玄德之世,物物各順其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謂大順。
江海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
御注曰:興事造業,其一上比者王也,王有歸往之義,君能下下,則民歸之,如水之就下。
臣義曰:江海善下,為衆流所歸,故大。
是以聖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人不重,處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
樂推而不厭。
御注曰:《易》於屯之初曰: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得其民者,得其心也。處上而人不重,則從之也輕。
處前而人不害,則利之者衆。若是者無思不服,故不厭。
《易》曰:百姓與能。
臣義曰:聖人下其言,而人推上之,故處上而人不重。後其身,而人推先之,故處前而人不害。民心樂推而歸之,故不厭。
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御注曰: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臣義曰:不爭則無心,故天下應之以無心,何爭之有。
天下皆謂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
御注曰:肖物者小,為物所肖者大,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故似不肖。若肖則道外有物,豈得為大乎?
臣義曰:入於形器,則不能無肖。道外無物,何所肖哉,莫大於道,其細也夫。
我有三寶,寶而持之。
御注曰:異乎世俗之見,而守之不失者,我之所寶也。
臣義曰:可持不可失,如寶焉,非世俗之見也。
一曰慈,
御注曰:慈以愛物,仁之實也。
臣義曰:慈以愛物,則不傷生,不害物,遂萬物為自然。
二曰儉,
御注曰:儉以足用,禮之實也。
臣義曰:儉以足用,而不以物失性,故不傷財,不害民,而民自循於至理。
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御注曰:先則求勝人,尚力而不貴德。
臣義曰:應而不倡,自後自下,以謙為貴,不求其勝,故所以成器長也。
夫慈故能勇。
御注曰:文王視民如傷,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臣義曰:慈故民愛之,衛其上如父兄,如手足之捍頭目,天下其誰與敵。
儉故能廣。
御注曰:閉藏於冬,故蕃鮮於春。天地尚不能常侈常費,而况於人乎?
臣義曰:惟儉故無侈費,自足而無所乏,不以末傷本,不以外喪內,故能廣。
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
御注曰:不爭而善勝者,天之道。
道之尊,故為器之長。
臣義曰:天地人神,以謙為貴,自下不爭,所以能成器長。
今捨其玆且勇,捨其儉且廣,捨其後且先,死矣。
御注曰:世之人知勇之足以勝人,而不知慈乃能勇。知廣之足以夸衆,而不知儉乃能廣。知器長之足尚,而不知自後之為要,則剛強之徒
而已,有死之道焉。
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
御注曰:仁人無敵於天下,故以戰則勝,民愛其上,若手足之捍頭目,子弟之衛父兄,效死而弗去,故以守則固。
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御注曰:志於仁者,其衷為天所誘,志於不仁者,其鑒為天所奪,則天所以救之衛之者,以慈而已,此三寶所以慈為先。
善為士章第六十八
善為士者不武,
御注曰:武,下道也,士尚志,曰仁義而已。孔子曰:軍旅之事,未之學也。
善戰者不怒,
御注曰:上兵伐謀,而怒實勝思。
善勝敵者不爭,
御注曰:爭,逆德也。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勝敗特未定也。不武所以成其武,不怒所以濟其怒,不爭所以彌其爭,三者皆出於德,故曰善。
善用人者為之下。
御注曰:智雖落天下,不自慮也,故智者為之謀。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故能者為之役。辯雖雕萬物,不自說也,故辮者為之使。
臣義曰:善為之下,則人為我用,而天下助之。
是謂不爭之德,
御注曰:德蕩乎名,知出乎爭,才全而德不形者,未嘗聞其倡也,常和人而已。
臣義曰不武不怒,不爭為下,是德也,非事也。
是謂用人之力,
御注曰:聰明者,竭其視聽;智力者,盡其謀能,而位之者無知也。
臣義曰:收聰明,忘智力,所以盡天下之聰明智力。
是謂配天古之極。
御注曰:無為為之之謂天,不爭而用人,故可以配天,可以配天則至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古之極。極,至也。木之至者,屋極是也。
臣義曰:天道抑高而舉下,能、為下不爭,是謂配天。配天則與天為一,道之至也,故曰古之極。故抗兵相加,則哀者勝矣。
御注曰:聖人之用兵,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殘而已。神武不殺,而以慈為寶,故七眇天下而無不懷,義眇天下而無不畏,是謂常勝。
臣義曰:戰以殺伐為尚者,兵之事也。哀而救拯之者,兵之道也。哀者常勝,仁人之用兵也,故可以不戰而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