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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朝见祖姑

听说,在我很小的时候,祖姑还抱过我呢,可是自我有记忆以来,便不曾见过她的面目,对于我来说,她是个陌生到可有可无的人。我喜欢热闹,也可以习惯冷静,所以母亲要我随她入宫,我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惊喜,只是希望去看看帝王家的宫殿究竟有多大,究竟有多么的富丽堂皇!
初春的天气,还带一些着微微的寒意,冬日里干涩的土地,刚显润美。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我一动也不敢动。母亲平日里对我很严厉,和母亲在一起,我必须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下了车,我们由一个小公公引进太皇太后的长乐宫。
偏殿早已坐满了人,我与母亲虽然身份高贵,许多人都起来奉承让座,然而母亲似乎很不喜欢这些,一一谢绝后,就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默默地打量着这些人,只觉得平淡无奇。其中也有几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女子,但她们只能让我的眼球为之一亮,却不能让我的心为之一动。偶然的一眼,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宫妇,一身浅浅的蓝色衣裳,一条月白的束腰宫绦,松松的盘发,简单的饰物,纤若杨柳,风韵犹存。只是白净的皮肤仿佛没有红润的痕迹,灵秀的双目,透着淡淡的哀伤。文学气质,书香遍体。
这时一个侍女走到她身边,“班婕妤,太皇太后召见,请随奴婢来吧。”她点点头,盈盈随侍女离开。原来,那位美丽的妇人是有名的班婕妤!母亲说孝成皇帝驾崩之后,她一直为成帝守陵,这次趁着寿宴,是特地探望太皇太后的。不用说,那位侍女。就是太皇太后最喜欢的尹烁姑娘了。
又过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在长乐宫正殿宴请众人。可我寻觅了半天,也不见班婕妤,难道她走了?我也不再多想。宴后,太皇太后召见母亲。我就趁少夫、芸阿不注意,便偷偷的溜了出去。
帝王家就是不一样,是那么的轩丽辉宏。太皇太后的宫殿就那么大了,那么未央宫、桂宫、北宫……加起来,该有多大呀!溜出来时还是下午,现在已是快点灯的时候了。哎呀!我迷路了,这可怎么办?
如果再不回去,母亲肯定会骂的,少夫和芸阿也会受牵连的。天啊,这下完了。问问宫女?不行,堂堂安汉公之女迷路,好丢人的。绝对不问!可是不问我怎么回去呀,母亲肯定急坏了。这么冷的天气,我居然急的额头都浸出了汗珠儿。无疑,我是十分害怕母亲的,有时候只要她得一个眼神,就可以把我下的毛毛的。
一处小殿的灯光给了我希望,走近再看,那倩影,分明是成帝的班婕妤。我走向这个美丽而贤达的女人,“你是班婕妤吗?怎么会在这里?”不得不说,我对她充满了崇敬,第一句话,竟有些紧张的岔音。班婕妤微微的笑了,“这是我以前住过的宫殿长信殿啊,我是回来整理旧时的诗赋的。小姑娘面带贵气,是谁家的女儿呀?”我笑答:“我是安汉公的女儿,名叫王义。班婕妤,你真的好美啊!”她笑了,笑的凄凄凉凉,“美有何用?还不是如秋后团扇,被人遗弃,命落至此!”我听到她轻轻呻吟着一首诗:“新裂齐纨泰,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风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记得教我的先生说过,这是班婕妤被赵氏姊妹排挤,恩宠全无时候写的《团扇诗》,今日听来,很觉凄然。
我也微微叹息,道;“帝王家从来如此,有才有德,有品有貌,却依然难固君宠,终有爱驰之日!”班婕妤展眉一笑,拉住我的手,“你小小年纪,何故有这悲词?”我说:“商之姜后,周之申氏,此皆远者。近者则孝武皇帝的陈皇后,都是被君王遗弃的。书中诗里我见多了。人们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不知有多少的佳丽红颜,三十六宫秋夜长,有未老恩断的悲伤。”班婕妤笑道:“又是一个带着书香的美人儿!只是你岂不闻,女子无才便会少些许悲伤,有时候满腹经纶,反招不悦,如你我之流,安知不是自伤了呢?”她的笑,美如神妃,令我情不自禁的和她一起笑了,虽然这时的我并不完全懂得班婕妤此话含义。
“啊,坏了!班婕妤,你带我去太皇太后赐宴的地方好吗?我迷路了,再不回去就要惨了,母亲会骂我的!”我忽然想起了这是宫里,连忙像班婕妤求助。班婕妤笑了笑:“快跟我来,咱们走近道回去。”
这一路跟随那位才德兼备的奇女子,谁知便是一世的跟随。
母亲的怒目,使我怯怯的不敢向前。班婕妤轻声提醒:“快向太皇太后和你母亲问安。”我这才叩首,“太皇太后长乐无极!”又向母亲跪下,“母亲,孩儿不该乱跑!”太皇太后慈祥的笑了:“好顽皮的孙侄女,快过来哀家瞧瞧。”班婕妤一边拉我过去,一边为我说好话:“王义小姐也不曾乱跑,只是和臣妾一处说了会儿话,是臣妾不好,送来的迟了。还希望太皇太后和夫人不要怪罪,否则臣妾便难辞其咎了”
太后拉着我,笑容满面:“我的孙侄女生得真好,果然是王家的女儿!”又向班婕妤道“:罢了,她和你在一起,哀家没有不放心的,原是怕她出事而已。你如此懂事,她和你一处呆着,反而是好事。”母亲没有说话,我知道母亲还是在生气。
月从东升,灯光处处,临走,班婕妤送我一支白玉凤钗,大方而精致,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我道了谢,小心翼翼的收好,我誓言,惜它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