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能改动一次,便能再更动第二次,我不会就此罢休的。”他轻声低喃着,话中的意思只有他才知道。
就在宗子颉下了决定的同时,门外传来哄闹的声响,“大哥!不好了!”那是宗莳专的喊叫声。
宗子颉回过神,欲将桌上的命盘及纸收起,但还未来得及将东西夹进书页间时,宗莳专正巧闯进来,“纪、纪……她受伤了……”
闻言,手一抖,握在手中的纸散落,使起轻功便消失于书房中,气喘吁吁的莳专只得随意掩上门,继续追着宗子颉的方向而去。
带着不祥气味的大风刮起,将虚掩的门吹开,散落于地的纸在地面处翻转几下又落地,朱砂红字刺目地在大风吹抚下摇晃着。
在鲜红如血的大凶二字旁,书写着几行小字──
纪星迤,大劫,命尽,享年十八。
风呜咽而过,似在悲泣着。
不顾礼节闯入的宗子颉一眼便看见躺卧在床上的纪星迤,额头绕着一圈圈的白布,额角处则有块鲜红的血迹,在白布上扩散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吗?”宗子颉一把抓起站在身边的客栈老板,两眼恶狠狠地瞪视着,让客栈老板全身打着颤,差点没被他吓昏。
“是是是……是碗,装装装……装了白、白饭的……碗……”客栈老板被吓得连句话都说不好。
两眼威胁地缩紧,从瞳孔中透出狠厉。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碗?什么白饭?”最好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不然的话……
“是、是……”呜呜呜,他也想说呀!可是他快被勒得说不出话来啦!客栈老板在心底可怜地哭喊着。
尾随在后,总算跟上来的宗莳专,还没喘口气歇一会儿时,便看见客栈老板被自家大哥勒得脸色发青,一条魂几乎是去了半条,他连忙冲上前,使劲地分开两人的距离。
还好他有赶上,不然大哥连伤人的凶手都还没找到,自己倒先成了杀人凶手。
“快说!”平日的冷静一扫而空,宗子颉此刻只想知道谁是伤人的凶手。
差点、他差点就死掉了!客栈老板边大口吸着新鲜空气,边在心底哀怨地想着。
“咳咳咳,是之前星迤丫头得罪的那位公子,就是被白饭罩顶的那个呀!近晚时他带着人来,说什么要星迤丫头赔偿,接着就拿了碗朝她头上丢去,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子啦!”客栈老板拚了老命一口气说完,语毕边闪躲到一旁去,免得自己这条老命当真归西去了。
“是他。哼,很好,居然敢动我的人。”气愤过头的宗子颉瞥了眼犹躺在床炕上的纪星迤后,转过身对上宗莳专,“莳专,我记得这人后来是由你负责解决的吧?”
莳专用力点点头,他怎么可能忘得了那种人呢?不过就是被人丢了碗白饭在头上嘛!居然还有脸狮子大开口,最后要不足一千两,竟大胆地在神算山庄里大吵大闹起来,砸了不少有价值的摆饰。
只是,那个家伙身后有很大的后台,据说他的二堂姊是当今皇上的宠妃呢!
“我记得,就是那个家伙呀!大哥,那家伙背后的靠山很大欸!你该不会……”他想起大哥有仇必报的个性。
“你以为呢?”宗子颉不答反问,唇畔勾起若有似无的冷冷笑意。
一滴冷汗沿着额角落下。
算了,他不管了!宗莳专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反正他是阻挡不了大哥的行动,实在是没必要拿着自己的小命跟着玩下去。
他决定今晚就收拾包袱,溜了。
“莳专,难道你想溜?”一眼就看穿宗莳专的意图。
不、不会吧?这也能看得出来?“大哥,咱们宗家总得留根哪!”
呜呜呜,他才一十八而已呀!他还有大好的青春与前程哪!
“我说莳专哪!你担心个什么劲呢?宗兄才不是这般少肝少心的人,对吧?”不知何时赶到的何孟书突然出声,跳出来笑嘻嘻地说了句话,一双眼贼似地在宗子颉身上瞄来瞄去。
宗子颉只一挑眉,没说话,反身走近熟睡中的纪星迤。
“何大哥,你疯啦!这可能是……”抄家灭族之罪呀!
宗莳专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何孟书一把拉出房外,“大叔呀,你就别待在那儿啦!夜深了,快去歇息吧!”何孟书轻声地朝躲在梁柱后头的客栈老板说道。
“可是……”客栈老板有些犹豫,平时星迤丫头帮他这么多忙,现在把她一人留给那个恐怖的男人照顾,怕不被拆了吞入肚腹里!
“放心、放心!大叔你现在看到的宗子颉,不是平常的宗子颉。”何孟书摆摆手,不等客栈老板的回答,跟着一把将他从房里拉出,接着又极其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掩上。
这两个粗神经的,也不识相点让人家小两口好好地相处,硬是在那儿打搅人家。
宗莳专见带着满腹疑问的客栈老板走离后,才没好气地开口埋怨,“何大哥,你以为你在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神算山庄上下都得应大哥的决定而丧命欸!”
“你担心个什么劲?你大哥有做过什么危及山庄的事吗?或许他会下步险棋,但不至于蠢到当个笨呆子,亏你还和他兄弟多年。”真是的,聪明才智没学上一招半式,净会在旁穷担心。
宗莳专因何孟书的话而怔愣,方才情急之下他的确没想这么多。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大哥刚才居然说“居然敢动我的人”,嘿嘿,这倒是比丧不丧命有趣多了。”没想到进展如此快速,竟然从敌人转变成我的人了,真是出乎意料之外,难道他错过了什么好戏吗?
回过神的宗莳专听到何孟书的话,嘴角不自觉僵硬地抽动着。
哪有人把看好戏的事看得比丧命还重要的?这个何孟书该不会被他大哥刺激过度,脑子被吓坏了吧?
该不会……
宗莳专想起先前的“鲜鱼事件”,想起何孟书可怜兮兮地吃了整整七天的鲜鱼大餐。
难道,是吃鱼吃坏脑袋了吗?唔,似乎很有可能。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纪星迤的感觉从气恨、厌恶转至如此的呢?
宗子颉心想着,大掌想要抚触她受了伤的额角,然而只差一指的距离,他的手便停住不动,在半空中凝止住。那红血象是有自己的生命般,灼热地炽烧着他的心头,在心版上烙下一个印记。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他低喃询问,声音更显低哑。
聪明又如何?自负又如何?如今他竟然自己的心思为何,都会弄不清,更遑论其他呢?他的心是遗留在她身上没错,但又是因何原因呢?是……气恼吗?
他怔愣了下,随即摇头否认,那样的心思与气恼不同,而是另一种的感觉,一种说不上来,无法形容的感觉。他若真的气恼她的话,才不会因为她的受伤而生气,而该是抚掌大笑才对。
“唔……娘……别不……”陷入梦境之中,睡得不是很安稳的纪星迤,轻噫出声,断续的文字拼凑不出事情的原貌,只能稳约知道娘亲对她而言,是个很重要的角色,或者影响她至深。
宗子颉想起稍早算出的命盘,指示出她的爹娘俱在她幼年时候亡殁。
她,其实很孤独吧?她的故作坚强,也许仅是掩饰内心不安的一种方法而已。
他轻喟,俯倾下身轻声在她耳畔处说话。
“星儿,你别怕,娘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看着你的。你乖,好好睡,好好养病,知道吗?”宗子颉不断地在她耳边如此反覆说道,直到纪星迤蹙起的眉头松开后,他才停住低语。
他会的,即使他并非她的亲生娘亲,他也会依着话中的语句待在她身边,直到……他找到那个答案为止。
只是那件事他该如何解决?
依她的生辰算来,再过三个月就要满十八了,现在的伤不过是个开端而已,再接下来还会有些什么,是很难预算的,他得想办法帮她避过才行。
思及此,他小心地拉起她的手,细看掌纹。代表寿命的纹络,原该是长而绵延的,而如今在半途处却被截成两断,甚至变得细而模糊。
“果然……”他沉痛地闭上眼眸。依照推论,手相所代表的寿命也只到十八而已,多的则被其他横出的杂乱纹路斩成两截,而那些纹路则代表着不且的关卡与劫难。
老天当真不愿留条活路给她?血光之灾、火劫、水关等,不计其数。
逃婚又如何?这天底下有多少人不愿依命而行,都能活得极好,甚至成就大业,而她却得接受各种考验直至死亡!
他的手握紧,将纪星迤的掌箝制在手中。
他不会输的,不会就此败给老天!
“看着吧!我说能改就能改,她的命我是要定了!”他咬牙硬声道,对着天说,又似在对着自己自语,又或者是某种承诺。
“痛……”睡梦中的纪星迤被紧锢的手给痛醒,还未完全睁开眼,手掌的疼痛感却已先经过神经触动大脑,她轻喊了声,虽哑虽细,却足以令听力极好的宗子颉捕捉到声音。
宗子颉慌张起来,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使劲地箝握住她的,以为她喊的痛是指额角上的伤口,“怎么了?头很疼吗?我去让人请大夫来。”他心急地说道,手仍紧紧地握住她的。
勉强睁开沉重眼皮的纪星迤,两眼对上心焦如焚的宗子颉,不太明白他为何这般着急,但比起探究他着不着急这回事来,她的疼痛更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解决。
“手……”她的声音仍然有些干哑。
她的头根本就不痛,真正会痛的是手!她的手又是何辜啦?!
“呃……你说,手?”他不确定地再反问一次,难道那只不知阿猫还是阿三的家伙也伤了她的手吗?
真是、真是太可恶了!
已经提不起任何力量再开口的星迤只能轻轻点头,她是不太清楚他脸上夹杂着气愤与难受的诡异表情为何,但也用不着拉着她的手做嘛!他可以先放开的呀!她的眼不时瞥向他握着她左掌的手,与她因工作而粗糙的手不同,他的手似乎更加地……柔嫩与白净,她知道这样的形容很奇怪,但也的确带给她这种想法。
她如果开口询问他是如何保养的,或许他会生气吧?
第十一章决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