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墙壁上满是鲜红的血迹,血迹下方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因为她没有脸,原本应该放脸的地方此刻平平整整,光滑地如同往生阁的楠木桌。
年迈的妇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趴在幼女的身边哭的凄惨无比,几欲昏厥,屋子渐渐围了一群被吸引过来的普通群众,有好事者探头进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发出一声惊呼。
整个凤离城都知道城内如今不安宁,否则也无需出动禁卫军,可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所发生的事情会是如此惨烈,以及如此的令人发指!
江情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双眸子晦暗不明,心下却是久久无法平静:他是王城的守护者,他有责任保卫王城的安全,可现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个又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无辜惨死,而他却连半点线索都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痛失爱女的双亲哭的肝肠寸断,有些甚至在第二日便因受不了打击而跟着女儿一起去了,这么多鲜活的生命,他却救不了,年轻的将军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无力!
似乎是察觉到江情的颤抖,埋在他怀里的画凝慢慢地伸出手环上江情的腰,只这一个动作便奇迹般地安抚了江情焦躁的心,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对着还在痛苦的妇人轻声问道:“你可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哪怕只有一点线索,他也不会放过。
“将军,您一定要抓到那个凶手,一定要抓到那个白衣女鬼!”不过而立的妇女因着爱女之死苍老的如同七八十岁的老妪,她一听到江情的问话,转眼看见带着满满内疚之色的江情,立刻伸出手抱着对方的大腿苦苦哀求。
江情同情地放开画凝,一手挡着对方的视线,一手将妇人扶起,心思却是千回百转。
他虽不信此事是女鬼所为,但从妇人的话中他却可以推测出凶手是个女子,而且喜穿白衣或者说是故意穿白衣装神弄鬼。
“若是让你再看见她,你可能认出来?”
“化成灰我也认识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柔弱的妇人在失去自己最重要的珍宝时也可以凶狠地如猛虎。
可即使有了目击者,要找出凶手还是难如登天。凤离城的女子多了去了,喜穿白衣的人也多了去了,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一个凶手非一朝一夕所能做成的事情。
挨家挨户搜查嫌疑犯,江情还是一无所获,他满脸愁容地坐在往生阁中不停地揉着自己的穴道以求打起精神。
画凝看的心疼不已,只好将目光放到彼岸身上,在她的眼中,彼岸是无所不能的,即使彼岸不知道凶手是谁,可她一定有能找出凶手的办法。
炽热的目光灼灼若火烧,彼岸终于搁下手中的书放置一边,缓缓走到同样愁眉深锁的凤墨清身边,俯下身对着凤墨清一阵耳语,最后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丢下一句:“照我说的去做,凶手一定会出现的。”
她的目光沉静如水,幽若深潭,让人无端便安下心来,凤墨清几乎是立刻点头应允。
三日后,凶案尚未结束,凤离城的三公主凤墨瑾却说要办一个盛会,邀请所有知名的调香师出席,当场调出一款熏香,所制之香最好的那位便会得到国王亲手写下的“天下第一香”五个字,并且会有丰厚的赏赐。
消息一出,各地的调香师都往王城赶,满怀希冀的奢求着这份荣耀。凤离城的居民对此情况虽心有不服,但心中隐隐觉得这个盛会颇有些不寻常,且不说凤梓涵爱民如子,不会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刻举办此等盛会,单说三公主凤墨瑾虽然为人骄纵些,但绝对懂得分寸,也绝不是那种不知轻重,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的贵公主。
因此这样子的盛会出现地突兀,也就让很多人心中都惶恐不安,总觉得盛会当日必然会发生重大的变故。
小小的猜测如雨后春笋一般在暗地里迅速地冒出,而怂恿凤墨瑾办此盛会的彼岸却是不甚在意地面对着骄纵小公主的不屑与敌意。
凤墨瑾护宝似得揽着自家的二王兄,时不时地对着凤墨清柔声撒娇,可转头一看见彼岸却是做了个鬼脸,精致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显然对凤墨清在自己身边而不顾彼岸的行为很是满意。
自从认识这个彼岸之后,她家王兄就再也没有陪着她在宫中玩了,虽说她也不小了,不应该老跟王兄一起玩,可她就是不希望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女子抢了王兄对她的疼爱,更何况她从头看到尾也没看出来这女子有什么特别的,除了那张脸,所以她就是讨厌彼岸!
要不是因为王兄请她帮忙,她才不办那盛会呢!
“三公主,时辰差不多了。”三日期已满,今日便是盛会当时,他们三人在清殇殿已坐了好几个时辰,江情在画凝的带领下充分将整个王宫能逛的都逛了一遍,而凤墨瑾则是拽着凤墨清挑衅了彼岸几个时辰,尽管彼岸并不在意。
酉时末,御花园,三公主凤墨瑾宴请从国内各地赶来的调香师,为调香师接风洗尘。
酒足饭饱之后宫人撤去酒席,凤墨瑾率先带着众位调香师便来到空旷的大殿前,众人没有想到调香的地点竟是露天!
“御花园的香气虽不浓郁,但也或多或少会影响众位的嗅觉。本宫曾听人说,调香最为忌讳的便是味道的干扰,大殿之前并无任何花卉,也无其他香气,想来是最适合调香的地方。调香所需的基本香,本宫已命人备下,众位尽管挑选自己所需,本宫和本宫的王兄期盼着各位能够制出独一无二、名垂千史的香。”
凤墨瑾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更显的清晰,她缓缓地说着,一举一动都透露出皇家女儿的高贵风范,虽年幼却让人不敢小觑,每句话说的也是相当的得体,彼岸听着忍不住欣赏地点点头:果不愧为一国公主!
调香师们挑选了自己所需的香气后便静静坐下来,细细想着自己应当如何制香,几乎每个人都是冥思苦想的模样: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赢了便是名扬天下,而且赢得的除了荣耀外更多的是身为调香师的尊严,被世人认可这是多少调香师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要有了凤离国国王的御笔亲书,还怕不被世人认可?这次调香他们要赌上自己的尊严,自然不能随意相待。
一群人几乎都皱着眉思索,可这其中偏生有一人抬眼望天,面上挂着一抹浅笑,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一袭白衣如盈盈月光,透露着高贵与雅致,带给人一种温和与恬静,如涓涓细流般抚过人们的心尖,她是慕央,是这个大殿上轻易就夺去所有人目光的月中仙子。
凤墨瑾自她身边走过,站在她身旁的凤墨清俯身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凤墨瑾霎时双眼放光,目光炯炯地看着慕央,眼中露出几分欣赏几分钦佩。
这就是王兄口中那个出色的女子,她最为喜爱的熏香便是出自这女子之手,那一双玉白纤细的手竟然是如此巧,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任由凤墨清牵着她往其他调香师那边走,凤墨瑾却还是不由得回头去看笑颜浅浅的慕央,她私心最希望这人能够夺得此次的桂冠,在她的眼中只有这人才配得上“天下第一香”的名气。
比试尚未开始,身为评判一员的凤墨瑾却已经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念头,而这念头显然不止她一人有,饶是一贯懒散的凤墨清对慕央也是欣赏有加,唯独另一评判者彼岸却是淡漠地盯着慕央,眼中神色微微一黯,随即便转身隐匿在黑暗处。
各色香料在月色下透露出不同以往风姿,众位调香师思索半晌,愁眉渐渐伸展,此刻时辰离先前又是整一小时,也正好是此次比试开始的讯号,凤墨瑾瞅瞅身边的凤墨清,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落寞。
明明时辰已至,先前答应会尽力赶回来的人此刻却并未出现,失望地坐上宫人铺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凤墨瑾有些随意地便示意第一个调香的人上前。只见那人一袭灰白衣裳,半白的发昭示着他的年龄已过半百,若是年少之时便混迹在调香师这一处,想必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调香师,对于慕央这等历练颇少的年轻调香师,恐怕是一大阻力。
打起精神看着眼前经验丰富的调香师动作流畅地将所选的香料按照一定的数量搭配,时不时还会凑上去感受一下香料的香味是否如他所想的一样,俄而,一阵浓烈的香气自那人手中慢慢散发出来,那是一种不同于梦回香的味道。
若说梦回香是幽兰,那这香绝对是傲立雪中的红梅,它透露出一种桀骜不驯,蕴含着年过半百的调香师遥想当年,对着昔日年轻气盛的自己的一种艳羡之意。
香气越来越浓,其中竟隐隐夹杂着沙土的气息,坐在一边的江情双眼顿时炯炯有神,眼中的光芒在漆黑的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凤墨清见状,手托着腮望向彼岸,淡淡地说着:“看来这香很合小情的心意。”
彼岸淡然不语,若说先前这香是在哀悼逝去的青春年华,此刻这香味却是不顾自身年龄仍想为国效力的抱负,香味中带着战场上沙土的气息,使得这香味更贴近于战场,也难怪江情会如此激动。
“果不愧是好香。先生的抱负令人佩服。”爽朗的笑声自远及近,人未至声先至,彼岸微微侧头,循声望去,只见那调香师的身后有一男子身着紫色长袍,双手覆于身后自月下款款而来,芝兰玉树、眼如点漆肤如凝脂,他一步步走得极为稳当又处处透露出王者的气息。
即使彼岸先前从未见过这男子,她也能猜的出这人定是凤梓涵的长子——凤墨瑜,凤离国的大王子,据言其人知人善任、心思纯正、爱民如子又颇有治国头脑,是下一任国王的最佳继承人,凤梓涵对其也是相当的严苛,果真当得起人中龙凤四字。
第35章鲜红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