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一年前,言颜在时将军身边看到七年未见、早已风神俊秀的云寂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是因为这样,整个将军府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她和云寂的关系。
“师父自有其打算。”抛出模棱两可的话,云寂显然并不希望言颜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若是可以,这个理由他其实希望一辈子隐瞒下去,尤其是在她已经喜欢上时晨之后,尽管她自己并不知道。
“师兄?”诧异地唤着云寂,言颜望着对方的宁静,发现那里面隐藏的神情是她所不懂的。云寂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这个认知让言颜一阵心慌意乱,抓着云寂的手也越发的紧。
“颜颜,放松,我在这。”察觉到言颜的失控,云寂想起对方曾经不止一次问过师父为什么她的父母要丢下她,他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温柔地抚着对方的发。
他知道言颜害怕被丢下,这是自小埋藏在她心底的恐惧,扎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大树,拔不掉挖不走。他们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尽量抚平对方的不安,而他恰巧决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丢下言颜一个人。
因为她是他最为宝贝、最为疼爱的小师妹。
时晨因着心里焦躁而乱逛乱撞,却意外地看见了眼前的场景:温柔如水的男子,紧紧握着对方手仿佛被抛弃一般的言颜,这幕场景是如此的动人,却让时晨心中无端涌起一股不满。
明明应该是自己先来的,不是吗?凡事也该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想起古语,时晨顿时有了底气,他大步冲上前一把将言颜拉到自己身后,面色不善地瞪着云寂。
抬眼望见对方的眼神,云寂霎时明了时晨的心思却只想苦笑。先来后到么?那应该是他说的话才对,只可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不是先认识的便是赢家,只有先到达言颜心里的那个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你赢了,时晨!
征战在外,看着帐内的烛火摇曳,想着远方有个人正在殷勤地期盼着自己回去,他便觉得自己有无尽的勇气。遇上她真的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事。一路被时晨拉着小跑,毫无准备的言颜甚至连跟云寂告别都无法做到。毫无目的完全是盲目拉着言颜跑的时晨直到看到那清澈的湖水才猛地回过神,他顿时迅速地松开言颜的手,却忽略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你有急事?”思衬了半天,除了对方找自己有事外,言颜完全想不出他这么急切地拉着自己跑的原因、“没有,”摇了下头,下一秒时晨却是又重重点了下头,立时弄得言颜摸不着头脑。她直觉对方定然是遇到了什么焦心的事情,也许拉着自己只是想象从前一样絮叨。
只是自从他知晓她女儿身的身份之后,她早就已经不能再成为时晨无话不谈的兄弟,确切地说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还应该以怎样的身份留在这将军府,或许她应该回言宗才对。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的离开的念头让言颜本人都震惊了一番,可稍一转自己的想法,她便知道这个念头其实早就已经存在自己心里很久了,只是她一直都选择了忽略。
静静地看着半晌不言的时晨,言颜在心底苦笑一声转身便想离开,却被时晨一把抓住了手腕。
诧异地转过身,言颜只看到先前还不知所措的时晨忽然抬起眼、涨红了脸颊,半晌后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不自然地说着:“别跟云寂走太近。”
言颜几乎是竖起耳朵才能够隐约听清时晨的话,虽然尚不明晰,不过好像是别跟师兄走太近?
狐疑地盯着时晨,言颜眯起双眼,直将时晨盯得整个人都发毛,她才慢悠悠地开口:“为什么?云寂大哥人很温柔风趣,通晓时事,跟他不过是稍稍交谈了一番就觉得受益匪浅。”
言颜承认自己动了小心思,可是她的心中终归是因为方才时晨弱不可闻的阻止而产生了一丝希冀。她是不是可以自恋地认为时晨是因为吃醋,她是不是可以认为时晨对自己也并不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对时晨抱有怎样明确的感情,但她至少知道她不愿意让时晨将自己只当成一个普通的至交、所谓的兄弟,而是更为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无法被替代的唯一的存在。
她唯独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希望罢了。
“不知道。总之不许你跟他在一起。”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的时晨同样不明白自己的感觉,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一种莫名的独占欲,而就是这个独占欲让他连片刻都无法忍受言颜会跟另一个男子谈笑风生,更加无法忍受言颜会因为那个人而选择离开自己。
习惯了言颜的存在,习惯了这人一直在自己身边。少了一个她就好像自己的生命都变得不再完整,不管是男是女,他们不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吗?这不是命中注定的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有一天我们都能对前路豁然开朗。”叹了口气,言颜忽然就不想再逼迫时晨。连她自己都尚且弄不清自己的心意,比自己还要大而化之的时晨又怎么可能会懂?
能够知晓自己的存在也是特别的也算是今日的收获。
冲着时晨笑得狡黠,言颜忽然便冲着尚在苦恼的时晨迅速的出手。双手成掌拍出,才不过一瞬间,那个满脸通红又苦恼郁闷的将军府小少爷便落魄地跌进了湖里。
刹那间时晨只觉得自己一反应过来,清澈的湖水夹杂着泥土的腥味涌入他的口中,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挣扎着从湖里跃起,时晨面上挂着一贯的笑容,手下却是毫不留情地朝着言颜攻去。
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不带任何的烦躁与不安,只是尽兴地比试一场。每每两人交手之后,他们都会觉得彼此之间的默契又多了几分。
一场毕,言颜和时晨同时坐到一边相视而笑,知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彼此还能够保持着如今的方式相处下去,与他们而言便已经足够了。
只是仅仅是这么一点希冀,上苍也到底没让言颜和时晨如愿以偿。赫洛国刚刚才迎来冬日的时候,与漓渊国结盟并和赫洛常年有着边界纠纷的煊魅国却在此时此刻挑起了纷争,而因着这是两国私底下的纠纷再加上凤离国和漓渊国因为一个洛轻尘早已自顾不暇,是以赫洛无法开口对结盟国提出援助的要求。
而彼时本该出征的时将军却因为连日来为着战事忧心而风寒病倒,而时晨的两个哥哥一个虽习武却任职文官、一个虽为武官却必须镇守海域,因此整个赫洛国放眼望去,竟是无法找到能够统领时将军手下的一批将领。
那些人虽不是死忠于时将军,却是孤高自傲,对于能力不如自己的其余将军皆是不屑一顾,连搭理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赫洛高高在上的王为此直揉额角,却在听到某位大臣的一句“虎父无犬子”后豁然开朗。
赫洛王在写任命书时,时晨尚和言颜两人在交手,经过师父的教导和言颜的实战训练,时晨的功夫早就可以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算比不上全盛时期的时将军,却足以与他哥哥齐肩。
是以当时晨单膝跪地接旨时,心中涌现的不是对未知战争的恐慌而是一种无法严明的喜悦,他甚至很想在此刻就冲上战场,肆意地发泄自己的情感。
时晨知道那是一种体内血液在沸腾的感觉,是流在他体内的时家的血在引领着他往前走。
也许他生来就属于战场。跪在一旁同时接旨的言颜看着时晨激动地接过那道指令,心中忽然便涌生出了这样的感觉,这个人果然真的是时将军的儿子,连骨子里都带着和那人一样的抱负与希冀。
神色渐渐柔和下来,言颜看着时晨波光流转的眸子,忽然勾了勾唇。若是战场是时晨的向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对方。这是他们的默契,也是她对时晨的好。
新年仅剩下一个多月,时晨却不得不收拾行装准备出征。接到任命书的那一天,时晨亲自去了校场,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终究让那些将领俯首认可。时隔七日,时晨和言颜、整个时家告别,带着云寂一起前往边疆。
临行前他握着言颜的手,笑着许下承诺:“颜颜,我一定会在新年之前得胜回朝。到时候我想在年后娶你为妻,日子我都看好了,你答不答应?”
一袭鹅黄色裙装的言颜弯着眉眼,偏着头诧异地看着时晨。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何时晨非要让自己在今日穿女装。她启唇轻笑,在云寂黯然的目光下轻轻颔首,在时家人期盼又惊喜的目光下,应了声“好。”
他们彼此意识到心中的在乎名为喜欢的时候,来得晚却也并不算太迟,至少在此刻他们还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真正心意,至少在日后缺少时晨的那段日子里,言颜可以凭着这个默默地想念那个早已占据了她大半生命的男子。
在行军队伍越走越远的时候,言颜忽然一跃而起,整个人停留在屋顶上。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放在唇边竟是慢慢地吹了起来。
笛声悠远清冽,远在行军队伍之前的时晨听着听着慢慢扬起嘴角。不管前方的路究竟有多坎坷,他从未见过的战场究竟有多残忍,有着这幽幽笛声,他一定可以平安归来。
边疆的环境和都城内自然是无法比拟,时晨和云寂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极寒之地。是以两个人穿着厚厚的冬衣却还是时常冻得双手通红,但是两人一个将军一个军师,却依旧抵御这不舒适的天气,凑在一起研究战术。
时晨身为一军的将领自然更是辛苦,时常在云寂离开之后他还挑灯夜战,彻夜的研究战术以便整军能够以最少的代价赢得最大的胜利。搓着通红的手,看着帐内微弱的烛火,时晨总会想起言颜清澈如天空的笑颜。
第154章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