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长安郊外的终南山,隐僻幽静,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是休息疗养的绝佳之处。因此,太宗晚年便搬到了此处的翠微宫里养病。可是,谁知这病没养好,反倒越弄越严重。当然,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此时的太宗迷信长生不老之术,长期服用天竺国方士炼制的丹药,搞得狂泻不止,病情突然加重,不久就与世长辞了。
太宗这一走,武则天十二年的才人生涯也就落下帷幕,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等待着她的将是青灯古佛的日子,直到余生用尽。离开皇宫的那天正值夏日,天亮得极早,闷热的长安城里一片死寂。匆匆吃完在皇宫的最后一顿早饭后,那些曾经被太宗临幸过却不曾孕育子嗣的嫔妃们,就被太监驱赶上了停在宫门外的数十辆马车上。她们中有的低声地哭泣着,有的发着呆,仿若失了魂魄,有的一脸茫然和无助,只有武则天显得与众不同,她脸上的表情自始自终都是一派宁静淡然,身上散发出夺目的光彩。谁也猜不透这个女子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她那骄傲的表情仿佛不是要去出家做尼姑,而是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武则天出家的地方在长安西郊的感业寺,那里山清水秀,草木郁郁葱葱,风景如画,很适合那些看透红尘之人修身养性。不过,对于武则天她们这些热爱世俗,却被硬逼来出家的女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如果说皇宫是一座华丽的牢笼,那么这里就是一座恐怖的牢笼,每日除了磐钵的敲击之声,剩余的时间便是令人窒息的寂静。一个个曾经美丽动人的女子,在老尼们凶狠的目光下,在一双双鬼魅般目光的监视下,顷刻就变成了秃子。
初入感业寺时,武则天心里是怨恨的,她无法忍受这个一眼望去只有穿着灰色葬服般尼姑的地方,她也无法忍受自己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被剪得一缕不剩,更无法忍受那烦人的磐钵敲击声。这个地方,比她之前待了十二年的皇宫还要让人绝望。不过,她毕竟不是个普通的女人,性格中有着女人的执拗,也有着男人的刚强。所以,仅在短暂的失控后,她便冷静了下来,一味抱怨命运的不公平只是在自取灭亡。在来感业寺之前,新皇高宗李治曾答应有朝一日会接她回宫,因此她需要做的就是等着他来接她,就算等不来也不能灰心丧志,自生自灭,天无绝人之路,机会可以被创造,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也一定会去做,一定会等下去。
这般想来,武则天顿时觉得轻松多了,再看那阴森死寂的寺院似乎也没那么恐怖了,和皇宫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简陋,一个华丽。何况,在皇宫的十几年里,她又得到了什么呢?除了不用剃度、可以吃荤外,几乎也和出家没什么两样。所以,她不过就是从一个华丽的牢笼搬到了另一个简陋的牢笼罢了。于是,她不再庸人自扰,开始每天烧香礼佛,面壁打坐,诵读经书,以打发清苦的日子。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武则天并没有等到李治的身影,她感到自己不能再继续干等下去了,应该做些什么,毕竟仅依靠感情尤其是帝王的感情是不靠谱的。尽管在太宗去世前,武则天与李治就已经两情相悦,互相诺言了,但李治登基后却并未对武则天做特殊的安排,因为做太子时他可以游手好闲,如今做了皇帝每日都有忙不完的国事、家事、天下事。再加上他是青年登基,信心不足,他担心自己治理不好大唐帝国。所以,他不敢像父亲太宗那样三天一上朝,为了做一个好皇帝,他坚持每天上朝,接见文武百官,了解民情。其实,在帝王的心里,江山与美人之间,总是前者更加重要一些,李治也不例外。因此,他没有特别对武则天做安排,依旧按照宫规将她送到了感业寺出家。
十二年的宫中生活,十二年的冷落,十二年的学习,此时的武则天自然不会再天真地以为帝王会为了美人而抛下江山,而她更不会相信帝王会有多么专情。不过,这都不要紧,因为她了解李治的个性,他是个十分念旧也渴望被保护的人,所以他虽然不会对她专一,但却不会完全忘记她。事实上,凭着这一点,武则天就有努力的空间,于是在感业寺中,武则天努力地维持着与李治的感情,让它继续牵动李治的心。
那么,武则天在深深寺院中做了哪些努力呢?
史书上并未记载详细的情况,但从武则天写的一首名为《如意娘》的诗中却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首诗的大概意思是说,我思绪纷乱,精神恍惚,把红的看成了绿的,成了暂时性色盲。我之所以会这样憔悴都是因为日日夜夜地思念着你,倘若你不相信我每日因为思念你而泪流不止的话,你就打开衣箱看看我的石榴裙吧,上面沾满了我斑驳的泪痕。听听,这诗写得多么动人,多么感人肺腑了,恐怕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发出一声感叹:这女子太痴情了,能被她这般思念着,实在是幸福啊!据说,后来诗仙李白看了这首诗也不禁怅然若失,深感自己不如武则天。
寺院深深深几许,武则天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李治身上,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所以她日夜思念着李治,日夜期盼他来接她回宫,因此才会将朱看成了碧。如此情真意切的诗自然要让李治看到的,她要用这首情诗敲开李治的心扉,为自己创造一条新的出路。所以,这首诗对于武则天来说意义非同一般,成败在此一举,她要通过这首诗让李治知道,在感业寺内有一个尼姑,曾经与你两情相悦,山盟海誓,她如今依然在无时无刻地思念着你,相思成疾。李治面对这样的真挚告白,再想起当初两人相爱时的点点滴滴,还怎么放得下武则天呢?
武则天的一番表白果然打动了李治,就在永徽元年五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太宗周年忌这天,李治来到了感业寺上香,名义上是为太宗祈福,实际上是借此机会来看望武则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长安城里的名寺多如牛毛,李治却偏偏选择了武则天所在的感业寺,显然他并不光是来上香的。那么,两人见面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根据《唐会要》记载:“上因忌日行香见之,武氏泣,上亦潸然。”一个身居皇宫,一个身居寺院,要见上一面多么不容易啊,下次再见也不知何年何月,怎么能不相对而泣呢?于是,两人就这么执手相看泪眼,默默无语了。
当然,武则天不可能只是傻傻地望着李治流泪,她在感业寺熬了一年,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将李治盼来,自然要好好努力表现自己。况且,君心难测,今天他想着你,或许明天他就想着别人了,因此她必然会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李治生性温柔多情,是富有浪漫情怀的男子,经过武则天的这番痴情表白和泪眼婆娑的凝视,他的心被彻底俘虏了。可以说,这时候武则天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么又是谁为她引来了东风的呢?
第19章寺院深深深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