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埸走后,我问池冥:“刚才在城堞之上,我听到你说‘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池冥还没有回答,父亲的声音便已经传来:“因为她看到了还活着的玄天。”
“玄天?!”
我看向父亲,父亲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所有人的表情都写满了讶然。最惊讶的,当然是玄天的女儿,颦莹。
辞墨说:“就是浊域那位用幻象术的老人么?”
母亲点点头,说:“是的。”
颦莹终于合上因震惊而张大的嘴。她看着她的母亲,难以置信地问:“难道,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么?”
而池冥轻抚着颦莹的脸庞,柔柔地说:“颦莹儿,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淡淡的粉红色的泪水从颦莹的眼眶之中一滴一滴地滑落,她看着她的母亲用颤抖的语调说:“可是,您不是告诉我,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已经死了么?他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
我们静静地倾听,希望池冥可以解答这个我们心中共同的疑惑,然而,池冥却轻轻拥抱她的女儿,并且摇摇头说:“孩子,我不知道。”
“玄天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浊域呢?”
这本是母亲一句喃喃的自语,池冥却抚摸着颦莹过腰的闪耀着粉红色粼光的长发,静静地说:“所有的问题,请恕我现在都无法回答,因为问题的答案只有玄天才知道,只有当我问了他,才可以将答案告诉您,王后陛下。”
原来,占道之间是可以跨越空间进行对话的,就像占道们在作占卜时一样,他们可以用占力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千里之外。
那一夜,池冥再一次登上了榭台之上的占坛。
狂风依然凌厉;烛火依然闪烁;池冥的长袍,依然撕裂般翻卷。
玄天很快感应到了池冥的召唤,我听到一个干涩而粗糙的声音回荡在漆黑一片的穹空之上,嘶哑宛似乌鸦的鸣叫。
声音说:“池冥,你想问我什么?”
“告诉我,你为什么成了那桑的奴才。”
池冥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有任何的感情。
“那桑?哈哈哈哈……”玄天嘶哑的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之中刺耳地传荡开去,让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沉沉的不安,他说,“那桑是个什么东西?做他的奴才,这简直是笑话!”
所有人又是一惊,玄天为什么变得这样狂妄?
池冥说:“那你还……”
玄天打断她说:“我只不过是念在他是比勒的儿子的份上而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么?好吧,我不妨就全部都告诉你。”
我们静静地倾听,玄天语气幽幽,宛似叙述一个悠长而又久远的梦境。
他说:“还记得么冥?曾经你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我可以成为一位真正意义上唯我独尊的占道……”
还记得么冥?曾经你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我可以成为一位真正意义上唯我独尊的占道。在那时,虽说天下几乎每一位占道都在向往着唯我独尊,然而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有我才可以做到唯我独尊。
所以我才会参加那场天下有史以来的占道之间规模最庞大的战争,因为我想向你和天下人证明:我玄天将要成为在真正意义上唯我独尊的占道。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场自我编制的美梦竟然这么快就被突然闯入的比勒大军给生生撕破了。
那是大战的第三天,战场之上狂风四起,暗红的天空变得一片阴霾,也就是在那一天,比勒的法士残酷地杀死了每一位占术高超的占道和每一位占术高超的占道所带领的每一位作战法士。
当比勒抬手用意念催持着一柄钢刀飞向我时,我感觉宛似置身梦中:难道我宏伟的梦想就要毁之一旦了么?难道我的生命即将就此而停止了么?
不!
我不甘心!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放弃了所有的尊严。
因为我要活下去,只要能够活下去,尊严可以重新找回,我的梦想也就会有可能实现的那一天,而如果我失去了生命,那么,一切便都结束了。
钢刀飞来的方向,我跪倒在地,我用战栗的声音向比勒求饶。
我几乎流出泪来,我不停地重复一句话:“不要杀我,我还有梦想没有完成……”然后,我便接连不断地向这个我原本恨透了的浊域域王比勒磕头,直到我的额头流出深红色的血液,溅到地上,宛似在突然之间绽开了一朵朵血色的梅花。
钢刀,停住了,失去了意念的催动,宛似一片飘落的梅树叶坠落在地。
比勒伸手将我的头抬起,我竟然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他说:“不杀你,当然可以,只要你听话。”
我机械地点着头。
比勒说:“你愿意为我所用么?”
短暂的思考之后,我还是点了头。
比勒站起身,说:“很好,那么你就拿起你身旁的刀,将他们全都杀了。”
比勒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微笑,低沉的声音威严而不容侵犯。然而当我回头看到身后那些占道们求生的眼神时,我还是犹豫了。
冥你知道的,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可是比勒的表情依然那样威严,我开始感到害怕。
比勒身旁的一位将军说:“玄天,难道你不想唯我独尊了么?杀了他们,你的梦想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然而,我现在追求的早就已经不再是什么唯我独尊了,我只是想活着,活下去。
我拿起身旁的钢刀,缓缓站起,转身,走向那手无寸铁的十九位占道。是的,是十九位占道,十九条生命,我记得是那样的清楚。
十九双眼睛之中,有轻蔑,有唾弃,有怨恨,也有害怕,然而,我已经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第43章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