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闭眼,铭凰带了几分疲惫的说:“他想知道什么,不必隐瞒。”
是任何吗?九霄不必问,只看铭凰的姿态便明白,微微低首,答:“……是。”这是倾国铭凰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指令,连当年的小眸都未曾如此的,不设防。
铭凰看着九霄离开,目光微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后甩袖转身进了屋内,在墙上轻轻拍了拍,三长两短,墙面得柜子“咔”的一声旋转与墙面垂直,留下了一道一人可过的空隙,待铭凰进去后再次合上,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可以牵动旋转的机关,留下空无一人的画楼。
萧明笑了,清歌是个聪明人,他那几句话,不是精神错乱,只是想告诉她,指着莲花说兔子,那又如何?事实不会因为他人的目光而改变,再往深里说各花入各眼罢了,所作所为,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萧明看到了一个美人儿,不巧,又是故人,这个姿势,这个表情,摆明了她在等自己,萧明想要仰天长啸,是不是不该得罪她们的楼主啊!一个破碎的琴音滑过,琴儿抱着乌木琴静静伫立,映着身后的灯火,伊人如画。
琴儿的美,不同于清歌的纯粹,而是带了一种意犹未尽的美,萧明有一种感觉,那是一种不轻易的笑,笑了便是动人心扉。
美人儿淡淡的看着萧明,只说了一句:“要见九霄,这边请。”
萧明往两旁看,这回没人杀他吧!
琴音叮咚,似是回答了萧明的话一般,很奇异的弹奏出叮咚,更奇异的是萧明感觉到了,笑眯眯的回答:“琴儿用琴音回答啊,真……”真什么还未说出,便被突然回头的琴儿看的怔住了,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萧明没有办法去形容。片刻之后,琴儿收回了目光。
摸了摸鼻子,萧明想要不要问些什么时。
琴音再响,如泉水一般,流溢而出,萧明诧然的看着琴儿:“我认识你?”
琴儿也是愣愣的看着萧明,一种无法言语的情感流溢,像是感动,又像是等待,还有一丝……萧明说不清,很奇怪的感觉。
萧明忽然想起来:“对了,那天在落日崖的琴音是你?”虽然是问,萧明却说的肯定。
琴儿没有说话,低垂着头,慢慢的走着,只有流溢的单个音符,代替了她的回答。
萧明能清晰的听懂那是一句“是”,琴音再次响起,流溢出指尖的音符跳动,不知道为什么,能够明白琴儿的琴声,那意思是她不知道吴成是谁派来的,琴儿不知,要问九霄。
从头到尾,琴儿只说了一句:“要见九霄,这边。”那说明她不是哑巴,可是之后萧明再怎么问,都不见她回答,只是用琴声代替,而他,都能明白!为什么?
萧明打趣的笑着
说:“琴儿,我可算是你的知音?”琴儿没有说话,只是轻按琴弦,示意他请。
“三楼?美人儿,你要说出来的,不然我怎么知道?”他这么抱怨着,见琴儿没有上来,笑了笑:“美人儿,你不上来?”见她又要动琴弦,赶紧出声:“算了,你不弹我也知道了,还是要多谢美人了。”挂起风流倜傥的笑,径自沿着台阶往上,而琴儿看着他一步步的离开,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划出一个音符。久久回响着。
铭凰行走在过道之间,连晃三次,在无数个过道间变换,风雪楼本就是最大的情报收集之地,机关林立,牵一发而动全身,更嵌合了八卦五行,按时辰走动变换,她步履缓慢,风姿优雅,阵势已经开始变换,过道变成皑皑的白雪,装裹了天地,看样子应该是下过了一场暴雪,寒风呼啸,衣衫发丝被吹得猎猎作响,看似无休无止的暴风,透骨寒彻的冬雪,在她几步之间忽而如暖春化了冻水,拂面而来的也变成了暖人的和风,带着阳春三月的春意,四周景色也都是绿油油的,铭凰没有半分好奇,如同走在自己房间一般熟悉,步调之间甚至带了几分慵懒,脚步微微停顿,避开了路边石隙间生长正好的小草。从深秋入冬,白雪皑皑,到青翠越发浓益,不过半盏茶功夫,却走过了数百个机关,若是不小心触及随便一道,都能死透十回了,皑皑的白雪是毒,绿草是剑,树木含了无数的暗器,铭凰的思绪也随着脚下的一步步想起当年与那人并肩狼狈闯关,狼群,蛇群,蜂群,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阵里跑不出来的,凤眸里闪烁过什么,终是在慢步踏入最后一道小径时,变为往日一贯的慵懒写意,视野骤然开阔,眼前不再是梯田连绵,阡陌交通的机关,没有了那些层层叠叠翠意,再不见了笑语怡然,飞瀑碧湖,消失了烟气蒙蒙。眼前的石牢带着长久不见阳光的湿寒之气,扑面而来,一如她们之间的往昔,在三年前,便再也挽回不了,而她只是依旧高昂起头,简单的抬起脚,迈着属于她铭凰的步子,走着属于她铭凰的道路,一步一步往前走,石牢带着寒气半分都没有影响到她的脚步,而她的脚步却影响了石牢里的人,一个头发花白,胡须花白,容颜却带着精神的老人,是的,老人,他是一个老人,却比所有年轻人都要精神。
铭凰随意的看了看桌上一叠叠的纸张,微微弯起嘴角,带着无尽的嘲讽道:“左相身处石牢依旧不忘家国,真是让铭凰佩服。”
萧明就像是一个海绵一般,贪恋的吸收所有与小眸有关的一切,把刚刚的疑惑抛到了脑后。
当年,左石眸的一切记录,八岁时被皇帝赐予左相收养,十五岁的“惊世”之名,遇
见三十三盟的天邪,执笔相邀,同是少年的飞扬,字句之间,记录的是一个不同于他所认识的小眸,却奇异的像是认识了千年一般的默契,十六岁遇见铭凰,生死与共,二十岁时的寿宴上,有个男子送她石头,由此遇见铭凰,没有名字,可是萧明推测的出,那人是君浩,当年的大皇子。小眸戏语一句:“却是不如与大哥和嫂嫂一般好事成双……”那时二十岁寿宴,二十岁,嫂嫂?好事成双,成双?疑惑先放在一旁,接着看下去:二十二岁时,先帝驾崩,因无子嗣,传位于自己的弟弟诸葛凤朝,二十三岁那一年皇子弑君,被小眸亲手所杀,而后丞相府失火,“惊世”死于大火之中,左相告老还乡,自此再无行踪。一张张的看着,小眸经历了什么,记录的很全,可是萧明知道,小眸没有死,以时间来推算,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三年前,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录到此就断了,萧明咬咬牙,翻开诸葛君浩的记载,风雪楼不是番外皇权,没有抹去诸葛君浩的记载。这让萧明有些庆幸。不同于小眸那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咀嚼的,这一次萧明一目十行,再后来实在无心慢慢的看下去,直接跳到了三年前,三年前,太子弑君,被“惊世”所杀,太子妃白绫赐死,六岁的诸葛临云,皇帝当时唯一的皇孙在太后血溅朝廷的举动下救回,改放流配,之后三朝元老鸿儒太傅找回一个八岁的孩子,认二皇子诸葛擎苍为父皇。
……太子妃毒酒赐死,留全尸,大辟,太子府侍女打入掖幽庭,永世为奴,不得救赎,男子刺青流放,永为苦力,不得提用。
往前一点是,萧明往前翻着……守城。
果然,萧明深吸一口气,太子当年与“惊世”倾国铭凰一起同战守城,十月到次年五月,六月就是弑君,那么前后不到一个月,一个月,可以有太多的变数了,而所有的症结都在那一个月之内。确定再也挖不出东西来后,萧明才觉得自己的腰酸背痛,眼花耳鸣,头大如斗,却也稍稍安心了,可以说是一大进展啊!
萧明笑眯眯的端起一旁的茶水,三更天都过了啊,九霄依旧在那坐着,他说过不用管他的,可惜这个执事太负责了,他也就懒得劝。萧明想起来一件事,笑的月白风清:“九霄……”
九霄抬头:“看来萧公子是看完了。”
“啊哈,还有一个疑问。”
九霄皱眉:“萧公子要问三年前得事,九霄并无所知。”
“呃……”萧明叹息,果真是什么样的楼主就有什么样的属下啊,展开一个纯良无辜的笑:“如果不是三年前呢?”微微眨眼,带着一种魅惑的声音问。
“公子请问。”九霄站起身,看着窗外,星星只
有几颗,怪不得,天这么黑呢。
“之前的落日崖,吴成是谁派来的。”萧明微微眯起眼,不要说是扬州派来的,花醉、曾旺那边没有丝毫的动静,想来不是吴家。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家财了。那么是谁?
铭凰看着眼前的人,眼里带着些许的嘲讽。
眼前这人正是三年前失踪了的左相左惊天,他身无枷锁,不像被囚之人,而既然未被囚禁,又是为何在这寒气森森的石牢。
左惊天叹了口气:“你肯来见我,是愿意告诉我了?”
“左相兢兢业业为我风雪楼呕心沥血三年,铭凰又哪忍心让你与那无缘的女儿见上一面。”铭凰随意的拿起桌上的纸,这三年,她靠着这个名动天下的左相,稳定风雪楼所有的危机,扩展风雪楼额外的势力,将风雪楼主,倾城铭凰八个字,写在风雪楼的史册上,无人能及。
左惊天的笔掉在地上,若不是素日良好的修心养性,只怕早已站了起来。
第69章